杨武能|八旬翻译家杨武能:“自满自足,就是我最大的敌人”( 二 )


南方周末采访人员第一次到访时 , 杨武能说 , 对于翻译的往事 , 他不愿意再多谈 , 然后专心地讲解起译翁书院的宏愿 。 他计划在这间西学书院里 , 讲授他的歌德学和比较文学研究 。
他的头发几已全白 , 语速带着老者特有的温吞 。 但谈起书院的计划 , 很快又切换成高昂的调门 。 回顾过往人生 , 杨武能说 , 自己一生没有什么是不可克服的 。 浮士德最大的敌人就是 , 一旦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好了 , 可以不用再努力了 , 这样生命就完了 。 从这个意义上讲 , “自满自足 , 就是我最大的敌人 。 ”
杨武能|八旬翻译家杨武能:“自满自足,就是我最大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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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武能是家中长子 , 年少时家境清贫 , 靠翻译投稿补贴家用 。 (受访者供图/图)
“人生坎坎坷坷 , 经常是因祸得福”
在外界看来 , 杨武能走上翻译之路是歪打正着 , 其间充满着命运的偶然 。
中学时代 , 杨武能立志要当一名电气工程师 , 去建设三峡水电站 。 升学体检 , 他查出先天色弱 , 只能转学文科 。
高中时 , 翻译家丽尼与陆蠡翻译的屠格涅夫小说 , 在他心里埋下成为俄文翻译家的种子 。 他进入西南俄专 , 朝梦想更近一步 。 入学没两年 , 中苏关系破裂了 , 全国俄语人才过剩 , 在时代的路口乌泱泱等待着命运的转向 。 杨武能也在那一群人里 。
转学机会摆在面前:北京外贸学院和南京大学德语专业之间二选一 。 他期待被前者录取 。 1957年 , 他成为南京大学德语系的一名学生 。
后来回想 , 南大学风比西南俄专更自由 , 德语系师生不足百 , 却拥有自己的原文图书馆 , 供师生开架借阅 。 杨武能说 , “我的人生坎坎坷坷 , 但经常是因祸得福 。 ”
杨武能出生于重庆一个工人家庭 , 幼年时一度因交不起学费而失学 , 在重庆文化馆夜校与成人一起学习了半年多 。 某种程度上 , 清贫的家境构成了他求学生涯的底色 。
一张拍摄于1950年代的旧照片里 , 青年杨武能课余时站在同学堆中 , 裤子上缝着几处打眼的补丁 。 那时他正在南大念书 , 经济局促 , 要靠翻译补贴家用 。
弟弟杨武华向南方周末采访人员回忆 , 那时父亲因政治运动蒙冤 , 去了重庆近郊的县里改造 , 家里六个兄弟姊妹靠母亲供养 。 正好赶上饥荒 , 每个月听到邮差拿着汇款单喊母亲的名字 , 就知道是大哥杨武能寄钱来了 。
当时 , 外文系师生做翻译被视为“种自留地” , 不受支持 。 但稿酬丰厚 , 一篇不足千字的短稿能赚到大半个月的生活费 , 杨武能只能私底下偷偷译 。 他向《旅行家》《体育报》等报刊投递译稿 , 其中一篇短小的非洲童话 , 发表在《人民日报》上 。 他说 , 那是自己在翻译上“掘到的第一桶金” 。
在报刊上发表的大多是通俗类文章 , 真正把杨武能领上文学翻译道路的 , 是他在南大的老师叶逢植 。 叶逢植当时已是出色的青年德文译者 , 1959年年末 , 他患肝炎 , 杨武能前去拜访 , 聊起清贫家境 , 叶逢植提议 , “为何不试着为《世界文学》译一点东西 , 挣些个稿费寄给家里?”说完 , 拿出德国诗人贝希尔的诗论 , 约定两人合译 , 以共同的笔名“彭芝”发表 。 杨武能又从图书馆里挑了捷克作家扬·聂鲁达的小说《最高原则》和莱辛的一组寓言独自翻译 , 一同寄往《世界文学》编辑部 。
当时 , 仅有《世界文学》这一本杂志能发表翻译作品 。 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 , 杨武能一年在上面独立发了三篇译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