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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过八旬后 , 杨武能开始使用笔名“巴蜀译翁” 。 比起外界称呼的翻译家 , 他更青睐这个笔名 , 其中蕴含着他的故园情怀 。 (受访者供图/图)
迈进人生的第83个年头 , 翻译家杨武能的视力日渐退化了 。 他的阵地从纸张退到电脑屏幕 , “现在电脑都不行了” , 媒体发来的采访函 , 得在电脑上把字体放得很大 。 干了六十多年的翻译暂时搁置在一边 , “要翻的我都翻了” , 那些觉得不错、没有去翻的 , 都交予后来人 。
这位1930年代出生的资深译者和多数同辈人共享着类似的命运起伏:经历过解放前的混乱与动荡、动乱时期的苦闷与沉寂 , 又在“文革”后迎来译作与雄心的迅速爆发 。 他几乎一生都保持着作为译者的“骄傲”——只翻译德语文学里的经典 , 只关注最一流的作家 。
《浮士德》《魔山》足够难、有挑战性 , 也足够经典 。 别人介绍他是《少年维特的烦恼》译者 , 他会不高兴 。 “《维特》只是一本小册子而已 。 ”助理曾听他如此评价 。
“《浮士德》才写透了人的一生 。 ”德国文学重视哲理与思辨 , 常把一个人的精神一劈两半 , 因而有了《浮士德》里浮士德与靡非斯托的对立 。 他翻译的另一部小说 , 黑塞的《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 , 同样把人划成两个极端 。 纳尔齐斯代表理性、学者型的“父性的人” , 歌尔德蒙则是感性的、艺术家型的“母性的人” 。
捕捉杨武能身上纳尔齐斯的一面 , 并不难 , 与他不甚相熟的学人形容他“讷于言”“待人接物态度谦和” 。 女儿杨悦也说 , 父亲某些层面必然是理性的——能翻译完《浮士德》这本大书的人 , 怎么会不理性呢?但总体上看 , 他是个性情中人 , 一个歌尔德蒙那样的人 。 在2022年年初播出的纪录片《但是还有书籍2》里 , 这位走路略有蹒跚的翻译家 , 面对镜头 , 脸上流露出某种率真 , 他说 , 走路就是要听摇滚 , 不然走起来没劲儿 。
他的舟楫曾从长江渡划到德国的莱茵河畔 , 人生过河入林 , 如今重新汇流到重庆渝中区的这间房子里 。 2015年 , 夫人王荫祺去世后 , 他就一个人住在这里 。 女儿们远在德国 , 日常起居交由生活助理龚阿姨照料 。
年轻时 , 他对远方充满了思念——用德语讲 , 是“Fernweh(对远方的渴慕)”很强的那种人 , 在学校里 , 唱的是苏联歌曲《小路》 , “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 , 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 。
现在 , 健康和睡眠成为需要打交道的新对象 。 一年两次的家庭音乐会上 , 保留曲目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 “依稀听得到 , 有人轻声唱 , 多么幽静的晚上 。 ”回忆年轻时的心境 , 他说 , 曾经“对名利看得很重” , 现在却是“皆已淡泊了” 。
歌德的《浮士德》从二十来岁写到八十来岁 , 像个隐喻 , 他二十来岁冲上译坛 , 如今也正到了搁笔的时候 。 对于《浮士德》一种流行的理解是 , 这部诗剧讲的尽是人生的悲剧——通常情况下 , 人一旦有了金钱、权力、知识 , 走到其中一步就不再往上走了 。 但浮士德不是 , 他选择继续走下去 , “最终得出结论 , 要为全人类 , 为广大的人造福 。 ”
杨武能也到了该考虑下一步的时候 。 83岁这年 , 他给自己的身体设下要求:深睡眠一个多小时 , 步行4000步 。 凌晨三四点钟 , 他准时醒来 。 “想睡 , 睡不着了” 。 多出来的时间 , 他拿来想白天两三天都想不明白的事 。
他最近想的是自己的译翁书院该如何建设 。 不久前 , 中新社的采访人员来采访 , 问他中西文化交流的下一个高潮何时到来 。 这位曾经不太重视理论的翻译家突然转变了思路 , 学术或许“可以发挥(比翻译)更大的作用” 。 他不再把精力分给翻译了 。 早上起来 , 他听康震讲一会苏轼 , 为之后的讲座做准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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