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工具也精简 , 只有一本《德汉词典》 。 在那个年代 , 资讯远远没有现在发达 。 碰到不理解处 , 或查找百科全书 , 或向素来交好的德国人请教 。 翻到中途 , 常会卡住 。 杨悦印象最深的一次 , 父亲在翻译时 , 遇到的一个德文词——“Geb?rstuhl” , 分娩椅的意思 。 一个现代语境下的熟词 , 在当时的年代 , 却远远超出了个人经验 。
“我爸爸当时跟我说 , 他头都想破了 , 还是想不出来它是怎样一个分娩用的椅子 。 ”2000年前后 , 杨悦在德国留学 , 在一间民俗博物馆里 , 她偶然撞见了“Geb?rstuhl” 。 “实际上就是18或19世纪 , 德国人做的一个木头椅子 , 女人可以坐在上面生孩子 。 对于完全没有概念的人来说 , 真的要想破头 。 ”
杨武能并不讳言翻译之苦 。 1992年 , 他翻译《格林童话全集》 , 内容虽不深奥 , 译成中文后却足足有五十万余字 , 翻译方法很原始 , 一天要写上八九个小时 。 译到后半本 , 杨武能“脖颈发僵 , 手腕颤抖 , 站着躺着只觉天旋地转” , 只得拉来同学德语的妻子王荫祺和女儿杨悦合译 。
《格林童话》里有一些顺口溜 , 德文押韵 , 译后押韵就很难 , 还有一些象声词 , 中文里没有 。 “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很费脑子 , 要去琢磨这些东西 。 ”杨悦清楚地记得 , 在翻译米切尔·爱恩德的童话《momo》时 , 父亲连女主人公名字的翻译都很考究 , 译成“嫫嫫” 。 “因为嫫嫫是比较丑乖丑乖的女孩子 , 他把整个书里这个女孩子的形象、性格考虑进去之后 , 再下笔 。 ”杨悦对南方周末采访人员说 。
另一次苦译的对象是“硬骨头”《魔山》 。 20世纪80年代初 , 漓江出版社总编辑刘硕良向杨武能约译这部长达千页的现代经典 。 1990年 , 杨武能与洪天富、郑寿康、妻子王荫祺四人合译版的《魔山》姗姗来迟 。 不过多人合作 , 译文风格不够统一 。 14年后 , 杨武能受聘于欧洲翻译家协会驻会翻译时 , 才得以静下心来独自重新攀登“魔山” 。
“《魔山》里面很多知识我没有 。 ”杨武能回忆 , 书中有一段专写了“接灵术” , “在一个屋子里面 , 大家坐在一起 , 把死去人的灵魂招回来 。 ”所幸手边有海量的资料和工具书 , 否则真要“旬月踯躅” 。
四川外国语大学教授傅晓微直观感受到《魔山》翻译的难度 , 是在8年前 。 她是杨武能的学生 , 曾负责翻译《魔山》重版时的国外学者导读 。 她发现 , 哪怕是在西方文化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学者 , 研究《魔山》也并不容易 。 在《魔山》里 , 托马斯·曼几乎通篇都在“玩词源和隐喻” 。 比如 , 小说中的“Mercury(水银)”既是体温计里测温的物质 , 也是神的使者“Mercury(墨丘利)” 。 “作为译者 , 如果不能读懂那个词、那个人名本身暗含的意思 , 看到那个词摆在那儿 , 你理解不了的 。 ”傅晓微说 。
《魔山》的故事背景设置在一处疗养院 , 小说多涉肺结核病症 。 杨武能曾患过肺结核 , 对病患的心理和身体状态都有实感 , 人生的一个坎节 , 反倒成了翻译时的优势 。
“那个女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 , 肚子里发出怪声音 , 是因为肺有空洞 , 打了气 , 所以可以发出声音 。 得肺结核的人痰很多 , 所以《魔山》里写道 , 每个人都带一个蓝色的(痰)瓶 , 叫蓝亨利 。 这些我都有实感 。 在当时的欧洲 , (肺结核)算是一个不治之症 , 经常发低烧 。 得这种病的人 , 年轻人比较多 , 特点就是性欲比较强 , 所以《魔山》里写了好多男男女女 。 ”杨武能对南方周末采访人员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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