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卧牛斋主都兵剑:当代书法的创作特点是已走入“展览时代”(兵剑书法大观)( 二 )


孔子对个体人格的尊重 , 影响了后世士大夫对独立人格的不断追求 。 古人把书法视为生命体 , 并有骨、筋、肉、血之说 。 苏轼提出了“书必有神、气、骨、血、肉 , 五者阙一 , 不为成书也”的观点 , 并提出:“古人论书者 , 兼论其平生 。 苟非其人 , 虽工不贵 。 人貌有好丑 , 而君子小人之态不可掩也;言有辩讷 , 而君子小人之气不可欺也;书有工拙 , 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乱也 。 作字之法 , 识浅见狭 , 学不足之者 , 终不能妙 。 ”苏轼明显地将书法与人品修养对应起来 , 加上对“韵”“余味”的强调和对“俗”的反驳 , 都是立足于人品与学养基础上的 。
中国书法艺术把儒家所倡导的人伦修养视为自己成就艺术的阶梯 。 儒家讲德、才并重 , 并对德的要求特别重视 , 认为道德是才华的根本 , 注重人品的内在素质和外在表现的统一 。 在儒家思想的影响下 , 书法的创作也必须要讲诚信 , 书写的规范就是诚信的一种具体表现:如果有人不按照规定好的字体结构来书写 , 他人就难以识别 , 无法得到认可 。 书法作品的落款、钤印 , 不仅仅是为了章法布局、美观、宣传个性、色彩对比需要 , 也代表着作者的责任感和诚信 。 晚明的项穆十分明确地将书法看作“道”的体现 , 认为书法最终的指向是圣徒的培养 。 在项穆看来 , 人正则书正 , 正书法就是正人心 。 受儒家思想影响 , 人们将书法艺术活动统统纳入自我身心修养的轨道 , 书法的学习变成了通往轨道的唯一途径 。 儒家思想的“伦理观”塑造了中国书法的伦理性质 , 也是对中国书法崇尚人品学养、崇尚士气、崇尚劲健等品格的驱动和鞭策 。
黄庭坚年轻时 , 有一位书法前辈 , 名为钱勰 , 其身后书名虽不如黄庭坚响亮 , 但钱勰生长于诗礼之家 , 在当时属说话颇有分量的人物 。 他指出黄庭坚字俗 , 原因是没见过怀素的真迹 。 这种观点带有一种尽览文化资源的优越感 , 本来因自己的跌宕纵横而自信的黄庭坚 , 被钱勰说得灰头土脸 。 他如此在意钱勰的评价 , 且为“脱俗”而奋斗终生——与自我流露型脱俗相较 , 更像是抗争性脱俗的范畴 。 直到黄庭坚在石家借临了怀素的《自叙帖》真迹之后 , 才对草书恢复了自信 , 甚至“得意处自谓优于怀素” 。 可让他感到遗憾的是 , 此时的钱勰已谢世多年!黄庭坚恨他不能再看一眼 , 以证自己不再是原来的那个黄庭坚 。 黄庭坚那么跟怀素较劲 , 想来是否和钱勰的那句评价隐约有关?
王褒是东晋王家后人 , 地胄清华、才学优敏 。 其曾孙王方庆献于武则天的王氏一门28人书迹 , 即后来刻成的《万岁通天帖》 , 就是以王褒带到北周的书法真迹为蓝本的 。 王褒在北周书坛处于绝对强势地位 。 但有趣的是 , 这碑碣之间的辛苦竟使王褒怨恨不已:“假使吾不知书 , 可不至今日邪”?或许现在听来这话不免矫情——这可是人人称羡的恩荣 。 与王褒相反 , 北周还有位出身庶寒的书家赵文深 , 后有题写碑榜之事 , 王褒每每推给此人 , 不知其深意者会赞许王褒让贤 。 然不过是高门与寒士间对待书法功用立场的不同表现:如王褒者 , 不过是以书迹显示其家学优赡、个人才华的手段 , 且以“笔研之役”为耻 。 相反 , 如赵文深般 , 书艺是他们的看家本领、生存手段 , 且以能被任用而深感价值与荣耀 。 因此宫阙楼阁遍布赵文深书迹 , 也才得以至今流传 。 虽然颜之推也提出“道不同不相为谋” , 但反过来想想 , 是否也正是道之不同 , 世上之人也才好各得其所 。
于商贾新贵而言 , 书法是恩荣与利益的间接载体 。 史料记载 , 唐朝弘文馆、集贤院都设有专职“拓书手” , 根据诠次不同等级与价值 , 将真迹摹拓和石刻打本分赐远近职官以表恩宠 , 据说颜真卿也得到一本打本 。 文化发言权获取无论何种途径 , 其归宿逃不过示威、获利或者炫耀 。 比如 , 东晋收藏最富者桓温之子桓玄 , 就有向人展示书法作品的嗜好——虞龢《论书表》和张彦远《法书要录》都有记载:“桓玄爱重书法 , 每燕集 , 辄出法书示宾客”——人一旦拥有好东西 , 哪能憋住?于是需要寻求表达的出口 , 只不过从接受者的角度 , 容易被理解为“炫富” 。 若真如“萧翼赚兰亭”中所言 , 即便是修行颇深的高僧辨才 , 也逃不过这一怪圈:他有《兰亭序》真迹 , 无人提及他主动炫耀的可能性不大 , 但招架不住有人“挠痒挑衅” , 憋不住说了出来 , 被“心理学家”萧翼得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