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长|李伟长:生活可以中断,但不可能被摧毁( 二 )


真诚又很危险 , 当你一旦涉及到自己的时候 , 你看上去会比较亲切 , 但实际上在讨论一些更普遍意义上的问题时 , 公平性和公正性在某种意义上是打了折的 。
戴着珀金斯的帽子剥洋葱
读品:《格拉斯的洋葱》让我印象深刻 。 您用近乎严厉的目光审视了自己写下的第一篇书评——评君特 · 格拉斯的《剥洋葱》 , 在重新分析 " 剥洋葱 " 这一主题的同时 , 也是将旧日的自我当做 " 洋葱 " , 展开层层剖白 。 能否为我们完整地梳理一下您的职业发展历程?作为文学批评从业者 , 这些年在哪方面得到了拾遗补缺 , 哪方面还不太满意?
李伟长:这十几年 , 我慢慢意识到自己的缺陷和弱点 , 而且非常清晰 。 不满意的地方在哪?其实用一两句话就可以表达:我还没有建构起属于自己相对完整的或者相对系统的审美 。 你说我有没有能力去判断一个东西的好坏?我觉得我是有的 , 甚至某种程度上我可能比较开放一点 , 因为我见过各种各样的门类 。 但是客观地讲 , 我经常会考虑 , 当我看到一本书的时候 , 它到底好在哪?它有多好?它放在整个系统里面 , 或者放到整个文学史的脉络里 , 它大概属于什么样的位置?我很羡慕有些人会很敏锐地意识到这一点 , 但是我还不行 , 我自己有的时候还会很犹豫 , 找不到一套属于自己的流畅、清晰话语来表达 , 这个其实是我经常焦虑的部分 。
读品:在阅读和写作道路上 , 哪些作家和作品对您产生了比较深的影响?
李伟长:这些年我反复读一本书 , 就是克尔凯郭尔的《恐惧与战栗》 。 这是克尔凯郭尔的一本哲学著作 , 里面着重谈的是 " 悲剧英雄 " 和 " 信仰骑士 " 。 所谓的悲剧英雄 , 就是当悲剧来临的时候 , 他知道会发生什么 , 而且也知道他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 所以他才会做这种选择 。 当神的使者要求阿伽门农献祭女儿的时候 , 他知道只要献祭了女儿 , 军队就可以出港 , 成就霸业 。 什么样的人是 " 信仰骑士 "?他身上存在一种绝对性 , 一旦他在信仰中投入自我以后 , 他会全身心地投入 , 而且不会祈求、不会幻想别人的理解 。 《圣经》里的亚伯拉罕献祭爱子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 但他接受所有的安排和可能 。 我每天都在做很多事务性的事情 , 有时候可能会委屈 。 但是克尔凯郭尔的这套论述立马就会警醒我:你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它不但影响我的阅读、我的文学判断 , 甚至影响了我看待生活 。
还有一本小说《小人物日记》(The Diary of a Nobody) 。 它给我带来了欢乐 , 而且不知不觉给了我一种滋养:哪怕你知道你的生活可能没有多大价值 , 但是依然要郑重其事地生活 。 我们中的大部分人就像书中的普特尔先生一样 , 一生都是 nobody , 但普特尔先生他那么认真 , 而认真一定会带来滑稽感 , 滑稽感自己是意识不到的 。 如果我们意识到的时候还能滑稽下去 , 自得其乐地爱命运 , 就是我极为赞赏和欣赏的一种态度 。
读品:如果说《格拉斯的洋葱》是身为书评人的反省 , 《珀金斯的帽子》则反映了对当下出版编辑行业的思索 , " 珀金斯式的编辑正在消失 " 。 作为出版人 , 您对自己、对整个行业有怎样的期许?
李伟长:像珀金斯这样的编辑 , 他真的只属于某一个时代 , 那个时候编辑其实还有 " 统治力 " , 你的写作如果无法打动一个编辑的话 , 是没有机会进入到所谓的出版体系里去的 , 也没有机会和更广大的读者见面 。 不像现在有新媒体 , 有个体平台 , 有说话的空间 。 那个时候 , 编辑就像城堡前面的守卫或者领路人一样 。 我们怀念珀金斯 , 其实怀念的是一个伯乐 , 一个才华的识别体系 。 每个人都会期盼有属于自己的珀金斯 , 他有能力来识别你、激发你 , 最后让你成为海明威那样的传奇 。 工业化以后 , 这种事情变得可望不可及 。 但是我一直相信一定有这种编辑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