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朗|保罗·莫朗:从西方到东方的时光旅人( 二 )


莫朗在二十年代的小说创作仍以中短篇为主,且仍带有浓郁的异域风情。三十年代,莫朗意识到这类小说不再能够满足读者的期待,对自己的创作进行了反思。较之二十年代对瞬间形象的关注,莫朗三十年代的作品呈现了“一种简洁的文风”,而“其中的艺术效果不会被一眼看透”。自《夫人》开始,莫朗的创作出现了转折,随后的《零先生》《塞维利亚的鞭笞派教徒》《琴特拉的囚犯》《贺卡忒和她的狗》等都体现了莫朗的思考由人与事的表象向深层的转变。莫朗由这个时期开始转向一种悲观而清醒的文风,形成更加遒劲有力的风格,这种深刻的变化或许与莫朗自身在政治界的起伏有所关联。但是莫朗在经历战争与人生的变迁后,并没有放弃对文学的思考,他带着塞利纳的孤绝姿态,拒绝文学风格与思想的浅易,不断在创作中探索文学的真正意义。
1968年,莫朗在各种出于政治立场的反对声音中,艰难当选法兰西学院院士。莫朗生前最后一部作品《香奈儿的态度》为挚友香奈儿做传,被称为“最有分量”的香奈儿传记,传主香奈儿仿佛是莫朗小说处女作《温柔的存储》中敏锐而孤傲的克拉丽丝踏过岁月的芳尘流转,由莫朗的文学想象走向他真实的人生。
驶入“雪国”的感觉列车
莫朗与东方的渊源,可以追溯到上世纪二十年代。二三十年代文学创作及后世对中日“新感觉派”的文学研究中,保罗·莫朗是以“保尔·穆杭”(亦作“莫杭”)这个译名被不断地提及。一如民国诗歌里被译为“翡冷翠”的佛罗伦萨,在“穆杭”和“莫朗”两个译名之下,这位法国作家仿佛拥有着完全不同的双面人生。二十年代的“穆杭”如金凫香炉里的淡烟袅袅,穿越“新感觉”的缱绻时光,在或鲜丽或沉郁“摩登女郎”身上不断演绎着繁华都市中的悠悠蝶梦,徘徊在“新感觉”时代的“夜开”与“夜闭”之间。
上世纪二十年代,日本诗人、翻译家堀口大学首先将莫朗的作品译为日文,并在《夜开着》的译序中指出,莫朗“尝试用一种新的关系把事物联系起来”。这显然是借用了普鲁斯特在《温柔的存储》序言中的观点,但是堀口大学更加明确了这种“新的关系”,认为莫朗的作品中“理性的逻辑”让位给了“感觉的逻辑”。因此,普鲁斯特所谓莫朗通过文学创立了“新的世界”之说,在日本得到了一种具体的解释,“感觉”一词自此也在日本与莫朗的名字紧紧联系在一起,莫朗那些“瞬间”甚至有时“唐突”的意象与“感觉的逻辑”,更被随后诞生的“日本新感觉派”视为文学思想的主要来源。
日本新感觉派代表人物横光利一模仿莫朗《六日之夜》的意象,写出“特别快车满载着乘客全速奔驰。沿线的小站像一块块石头被抹杀了”这样被视为新感觉派经典的句子。看到这句话,读者很容易会联想起另一位新感觉派作家川端康成的小说《雪国》的开头:“穿过界县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信号所面前停了下来。”仿佛莫朗的意象与逻辑的列车,通过横光利一的作品全速奔驰到了《雪国》之中,成为日本新感觉派一以贯之的创作原则。
“新感觉”登陆上海
二十年代留学于日本的刘呐鸥受到日本新感觉派的影响,回到国内后一边向中国介绍日本新感觉派对莫朗的解读,另一方面亲自翻译莫朗(穆杭)的作品,并创立《无轨电车》杂志,为中国新感觉派拉开了序幕。1928年莫朗访华,《无轨电车》出版了莫朗专号,称其为法国文学的弄潮儿、世界新兴文学的希望。中国新感觉派作家们同样对莫朗推崇备至,甚至将他写入小说。譬如穆时英,莫朗就是他笔下人物最爱的作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