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郭宝昌:京剧,一场“了不起的游戏”( 二 )


你走路要那么走,我走路要这样走;你摔一个跟头“啪嚓”扑到地上,我则来一抢背。之所以可以有这样的境界,是我们老祖宗对人生、对世界的认知有超高的视角,可以俯瞰世界、俯瞰人生,全都看透了,觉得生活应该是这样的。于是,他在舞台上创造了另一套人的生活形态,这不是游戏是什么?
谭富英台上擤鼻涕
北青艺评:您从事的是影视行业,怎么会对戏曲理论产生兴趣?
郭宝昌:我没什么理论,我的合作者陶庆梅是研究西方戏剧理论的,我发现她真的很厉害。她不是用西方理念来概括我们的东西,而是在寻找我们怎么样用东方的语言、东方的智慧来解释我们自己的国粹艺术。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她的思想非常先锋。我们俩有个约定,在这本书里头,不引用任何一个西方理论家的语言。所以这本书写得特别平易,没有理论色彩,里面更多的是小故事。
这本书我觉得适合所有人看,没有枯燥的理论,我举的都是特别生动的实例。比如谭富英在台上擤鼻涕,这是我亲眼看见的。我那会儿还小,旁边坐了一位解放军叔叔,他跟我说:“这是谭富英吗?”我说:“怎么了?”他说:“谭富英怎么在擤鼻涕?”我就非常愤怒,我说:“谭富英怎么就不能擤鼻涕?”吓得他不敢说话了。
在台上擤鼻涕,这当然不好,没有人提倡在台上可以如此随便。但是一个这么大的京剧演员这样做,我们这些戏迷没有人去怪罪他,因为我们认为这是游戏,整个戏就是游戏。他在玩儿,我们在看他怎么玩儿,他带着我们一起玩儿,我们台上台下都玩儿得特高兴,然后您回家睡觉,高高兴兴,得到了非常大的享受。
北青艺评:其实很有意思,在这个层面,观众看戏其实不追求严谨。
郭宝昌:这个跟西方就完全不一样。追求严密完整绝对没有错,而且是一种非常好的追求。但是同时要看到中国人还有另一种表现方法,不要求在台上那么严谨、严肃。
这并不是说谁比谁高级高尚,这就是对艺术的认知不同。西方人在他们的认知中,塑造了多少伟大的形象,多少好的戏剧在舞台上呈现,这是不可否认的。我们也一样啊,我们用我们的认知,做出了我们并不那么严谨、严肃的伟大的作品,造就了一代一代伟大的演员。
北青艺评:中国戏曲给我感觉最有意思的地方是,它有不严谨的地方,那是因为在这个地方它认为不需要严谨,可是需要严谨的地方,那真的是针扎不透水泼不进。
大家都想戏曲“现代化”,没有人不想
北青艺评:您在艺术创作中,关于体现传统与现代的对话,有没有进行过尝试?
郭宝昌:我拍了电视剧《大宅门》以后,又拍了一个电影,京剧《春闺梦》,但没有上院线,所以大部分人没有看过。我们是用现代语言,而且是纯电影语言来表现传统艺术。我后来做了话剧《大宅门》、京剧《大宅门》,我们统计了一下,年轻观众大概占七成。
年轻人没有感到陈腐、节奏慢,也没感到我们在宣扬封建意识里的糟粕。我觉得,假如能够从现代的视角出发来重新审视传统艺术,把现代的艺术应用到作品中去的话,那将是京剧的出路。
北青艺评:这样的创作会遇到什么问题吗?
郭宝昌:问题遇到了,你有招儿吗?关键在这儿。别以为大家都不想“现代化”,他们都在想,没有人不想。首先有票房管着呢,谁不想卖票?谁不想满座?所有的人都在摸索这条路,新编戏也好,改编戏也好,没有人不想在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关键是您还得有招儿,必须刻苦。在这一点上,我对很多创作很不满意。
北青艺评:您是对影视创作不满,还是对戏曲创作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