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人|在对爱惶惑的今天,重读三位女性读书人的爱情( 四 )


半生为人|在对爱惶惑的今天,重读三位女性读书人的爱情
文章插图
徐晓,出版人、作家。曾任光明日报出版社副总编辑,现任财新传媒首席文化编辑。图为徐晓与丈夫1984年摄于天坛公园。
徐晓夫妇也是一种理想主义。《半生为人》是徐晓的一部私人回忆录,记录了从她在70年代中期到以后的人与事,比如1974年她认识史铁生,当时的场景令人印象深刻:
我向他传播了不少“小道消息”,讲了许多在那个年代来说要杀头、要坐牢的话。他听,也谈,然后吓唬我说:“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不怕我告发你?”我也吓唬他:“这里没证人,如果你告发,我就全推到你头上。”(《我的朋友史铁生》,见《半生为人》p169)
这样的氛围,就不难理解徐晓的这部回忆散文里,记录最多的一定是和她同气相求的一批人。其中,有的属于“思想史上的失踪者”;有的后来成为著名的诗人、作家,比如从《今天》这份中国当代文学史上著名杂志中走出来的北岛、芒克等;也包括她在北岛的家里认识的后来的丈夫。正是在《今天》杂志的经营与维持中,在聚拢当时尚处于边缘地位的这批诗人作家中,在丈夫从未隐瞒但她从未介意的病痛中,他与她逐渐建立起了坚不可摧的爱情。彼时,他们的居住和收入都很局促,徐晓在书中用一句话形容她的作者们的状态,其实也隐约概括了他俩爱情的理想主义底色:“我这个循规蹈矩的人从此知道了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人,可以过这样一种生活——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没有固定的住所,在简陋的房子里,喝最廉价的酒,做自己认为是天下第一重要的事。”(《<今天>与我》,见《半生为人》p156)
在爱情里,什么是天下第一重要的事呢?或者说,如果爱情有“道”,那“爱情之道”能是什么?他俩1985年结婚,丈夫在1994年去世,是本文所关注的三个爱情文本里谢幕最早的人。此后长达二十多年的岁月,斯人已逝,爱情之道逐渐被抽象出来,犹如水落石出。徐晓说:
“一个女人为爱情而活,很可能是真实的;说一个女人仅仅为某一个男人而活,一定是虚假的。一些人一生可能不止恋爱一次,但是为爱情而活的女人,每次恋爱都是同一种理想和精神的追随;另一些人一生可能只恋爱一次,但是标榜只为某一个男人而活的女人,很可能已经泯灭了理想放弃了精神。”(《爱一个人能有多久》,见《半生为人》p58)
如此直白、简单,这里透露的“爱情之道”并不是爱情的本体论或形而上学,仅仅是在爱中追随理想、涵养精神。
徐晓是“50后”;萌萌略年长,1949年出生;陈希米比她俩都要小,是“60后”,没有真正经历过萌萌、徐晓那样被时代所裹挟的世事。她八十年代上大学,憧憬未来、拥抱世界,热爱文学与哲学,与同类谈理想谈人生谈真理,属于典型的八十年代青年大学生。八九十年代,网络兴起之前,人们常常通过手写信笺寻找同类,在文字中探知对方的思想深度和人格广度,这甚至成为迈入爱情乃至婚姻的前戏。希米与一个人通信十年,第一次见面后,对方说“你就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后来她与这个大她十岁的人结婚了。
一旦进入恒久忍耐的日常婚姻,恐怕大多数夫妇就像鲁迅笔下的涓生和子君,激情被日常生活所压抑,爱情被琐碎的日常所淹没,但希米夫妇不同,他们的日常生活与那十年的通信几乎一样,仍然是“谈理想谈人生谈真理”。
半生为人|在对爱惶惑的今天,重读三位女性读书人的爱情
文章插图
电影《情书》(1995)剧照。
《让“死”活下去》里,他俩对物质生活没有太高的要求,甚至关于爱情的“故事”也不多,更多是记录两人在日常生活中交流思想、砥砺精神:你说过一句什么话,我谈过一个怎样的道理;你是怎么评价尼采的,我对卡夫卡有何种看法……诸如此类,好像这不是一段婚姻,而是读书班。而且,他们谈论的话题与人物也悄然变化、日渐深刻,从文学到哲学,从作家到哲人,从名著到前沿。在外界看来,她的丈夫从文学领域逐渐进入思想领域,其作家的身份也被思想家身份所取代。希米在其中发挥着怎样的作用,两人有着怎样的精神世界,不言而喻。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说,希米对丈夫还存在着一些“崇拜”,但这其实可以视为一种欣赏,因为她的丈夫在思想上的确很独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