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庆泰|高山流水忆庆泰先生( 二 )


记得有一年,我在家准备展览作品,书写多日不能如意。晚上10点多钟,我给庆泰先生打去电话:兄长睡否?作品找不到感觉了。庆泰先生只说两字:来吧。于是我去他家,做彻夜谈。
忆庆泰|高山流水忆庆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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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高小岩、孟庆泰、刘遵三、蔡省庐、杜颂琴(左起)赴河南采风留念。
家庭的艺术传承从来不易,自古就有“父不教子”“易子而教”的传统,故我的小女在幼时就送庆泰先生调教,而庆泰先生的公子孟侃少时也跟着我学习书法。这种深及家庭的友情,一直伴随着我们,即使庆泰先生仙去,一定也不会断绝。
世人但知庆泰先生仁厚讷言、与人为善,但谦和并非乡愿之流可比。庆泰先生身上的那份君子耿介最是令人动容,他的淡泊正是不以权与利所左右的人格坚持。在我与庆泰先生的交往过程中,以及他与友朋的共事过程中,每每涉及社会的公允,以及同道德才的偏失,你总会看到他那份对道德底线的执著坚守,甚至冲冠一怒。孔子云:士不可以不弘毅。庆泰先生身上的这份士人精神,同样也是他对家族文脉传承的坚守。我想这一点,才是他得到这么多同道友朋敬重的最大原因。
关于庆泰先生的艺术与学养,人所共识,毋庸赘言。然我特别想指出的是,在当年的历史环境下,条件所限,能在诗词、文史、书法、篆刻以及鉴藏方面达到如此综合成就者,庆泰先生应是凤毛麟角。
庆泰先生之诗与史,家传有自,其高祖孟继垚、曾祖孟广琛、祖父孟昭鸿、父亲孟宪集,均为一时诗词、文史、艺术大家,于诸城乡贤以及山左累世诗人也皆有研究。庆泰先生五七言律诗,平实严密,淳淳蔼蔼,绝不矜才使气,承继了中国诗学雅健蕴藉的优良传统,为少海诗社创社前辈之一。于乡邦文史掌故亦多所见解,人所鲜知。
庆泰先生的书法一派金石气息,以隶书最为著名,其笔力雄浑沉稳,以汉隶为根基,以对三代金石文字的鉴赏研究为支撑,糅以清代隶书的表现力,最终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并且愈老愈厚,对青岛书法界影响深远;其行草书亦是卓尔不凡,与篆隶气息一脉相承,厚重中不失灵动开张,古雅隽永,很值得学习和研究。
庆泰先生的篆刻自小受祖父影响,亲随父亲奏刀,起步甚早,用功极深,面目多样;其印风直追秦汉,融汇明清,在字法、章法、刀法上均有探索,先秦小玺、满白文、细朱文、玉印、烂铜印、封泥、将军章等等均有借鉴和呈现,精微古雅,功力深厚,并且不随时风,体现了对篆刻艺术丰富的把握表现能力,堪称青岛篆刻一代大家。
忆庆泰|高山流水忆庆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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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庆泰(右)、贺中祥(左)拜访蔡省庐先生合影。
我所知庆泰先生对家族文脉承续始终有大情结大愿念,除了不断搜集整理祖上亲朋文稿史料,最念念不忘就是对祖父孟昭鸿先生诗集印谱的编纂补续。自孟昭鸿先生1933年《汉印分韵三集》成书,距今已近90年了。随着新出土的汉印不断增加,出现了越来越多未收录到此书中的汉字。庆泰先生三十余年来默默承担起对《汉印分韵合编》的增补工作。因条件简陋,只能用毛笔仔细地在纸上勾勒出新发现的文字,后剪成字条,按声韵增补到原书章节之中。这是一项极其繁琐、专业化程度甚高的工作,三十几年中,他已新增1300余字,却始终不愿截稿,力求完美,再完美。遗憾的是,直到他去世也未能完成此项工作。庆泰先生与病魔斗争了三年,三年中他从未放弃心爱的书法、篆刻事业。
与庆泰先生一路走来,翰墨同场,宴饮同席,几成惯常。其间的情谊与欢乐不可言表。致仕之后,本想抛却公务,共享山林,不意庆泰先生竟染沉疴,天不假年遽然辞世,引以为最大憾事。多闻先生家人述,先生病重之时,每叹心愿未结,不忍撒手。一旦缓些气力,即着手案头工作。病中还整理刊行了祖父的《放庐诗集》《孟昭鸿笔记四种》两部书籍。每念及此,不禁潸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