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古典美的营造与现代精神的挖掘——评昆剧《梅兰芳?当年梅郎》( 二 )


编剧罗周深厚的文学功底和对曲调格律的严格遵守使她成为了新一代昆曲编剧中的佼佼者 , 由她创作的《当年梅郎》无论是在语言风格方面还是在艺术体制方面都令人欣喜地坚守着传统昆曲的标准 。
昆曲的语言风格在古典文学中非常特别的 , 它不同于一般的古代诗歌 , 呈现出一种在“高雅”和“本色”之间寻求平衡的状态 。 也就是说 , 唱词要“既俗又雅、雅俗兼容” 。 既有文人化“点铁成金”的用典和传统诗歌文学意向的排布与意境的营造 , 又随处可见明清白话风格的对唱与诉说 。 剧本创作必须将这两个特点融合在唱词中 , 这极大地考验了剧作者的文学功底和对古代杂剧、传奇作品语言风格的熟稔程度 。 《当年梅郎》在语言风格上对传统昆曲的模仿和贴近是相当成功的 。 如开篇梅兰芳所唱一支【南南吕·虞美人】:“连天衰草生新草 , 刹那少年老 。 寂寞白骨对青袍 , 檀板轻敲 , 今做了倦鸟初归巢 。 ”化用典故自然、语言清新流丽 , 在雅俗之间达到了精妙的平衡点 。
昆曲曲调的另一大特色是必须遵守严格整饬的曲律 。 不仅对现代剧作家而言 , 即便是古代的曲学大家来说 , 曲律都是耗人心神的创作约束 。 清代著名戏剧理论家李渔曾论作曲之难:“调得平仄成文 , 又虑阴阳反覆;分得阴阳清楚 , 又与声韵乖张 。 令人搅断肺肠 , 烦苦欲绝 。 此等苛法 , 尽匀磨人 。 ”可见遵守曲律并非易事 。 而《当年梅郎》无论在曲调连套、字句格律方面都相当严谨地以曲谱或者传世曲调为参考标准 , 体现出了昆曲创作的专业性和规范性 , 令人一望便知是行家之作 。
另外 , 用简洁的舞台配合程式化身段表演 , 展现出古代戏剧的写意性的美学风格 , 是江苏省昆剧院一贯的坚持 。 《当年梅郎》在这一点上也保持着传统昆曲的舞台审美 。 如剧中梅兰芳晚上遇到三轮车夫 , 舞台上没有任何街道实景 , 仅用一根麻绳、一盏油灯来指代黄包车 , 车子行路、转弯、止步等场景 , 完全靠演员的脚下功夫来表现 。 这种对昆曲传统舞台审美的坚持体现了创作团队对艺术本身的尊重和对昆曲艺术特性的深刻把握 。
|剧评|古典美的营造与现代精神的挖掘——评昆剧《梅兰芳?当年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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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深入内心的人物挖掘
对梅兰芳这一历史人物的挖掘 , 有相当多的戏剧作品、影视作品做出过努力 , 比较常见的做法是展现梅兰芳的艺术追求和家国大义 。 而《当年梅郎》却另辟蹊径 , 全剧从友情、亲情这两种人类基本情感入手 , 刻画了一个极为人性化的梅兰芳 。 在本剧中 , 梅兰芳的艺术追求源自好友的无限信任与帮助 , 源自对家族艺术传承的坚定信念 , 源自对家乡父老和普通劳动者的尊重与学习 , 源自对台下观众的负责和理解 。 在剧中 ,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塑造了梅兰芳的艺术之路;在与好友、家人、陌生人的对话交流中 , 梅兰芳对艺术境界有了新的认识 。
好友王凤卿是梅兰芳艺术之路上的陪伴者 。 他们一同登台、一同练习 , 互相切磋、互相促进 , 在一次次的对手戏中碰撞出艺术的火花 。 在这个过程中 , 梅王二人体会到了心意相通的情感交流、形成了共同的艺术理想 , 最终成为一生挚友和攀登艺术高峰路途上的伙伴 。 祖父梅巧玲是梅兰芳艺术之路上的引领者 , 也是他尝试超越的目标 。 梅巧玲是清朝同治、光绪时期声名赫赫的京剧表演艺术家 , 曾因其在京剧旦角表演艺术方面的突出成就 , 被清末画家沈蓉圃绘入《同光十三绝》画谱 , 然而在一次入宫表演《穆柯寨》时的失误 , 成为他本人乃至梅兰芳的一个隐秘的心结 。 祖父的艺术成就和演艺事业上曾经的挫折 , 都对梅兰芳产生了巨大影响 , 促使他不断突破自我 , 面对挑战 , 循着先人足迹并取得赶超先人的新成就 。 儿子梅葆玖以及剧中出现的青年演员们是梅兰芳艺术之路上的继任者 。 他把自己对艺术的感悟和理解、高超的表演技巧对晚辈们倾囊以授 , 鼓励他们沿着一代又一代京剧表演艺术家的道路继续前进 。 黄包车夫给他带来艺术之路上的启发 ,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 在人与人的偶然相遇中 , 在这生命中的短暂瞬间里 , 普通小人物身上令人如蒙当头棒喝的不屈精神 , 使梅兰芳获得了更多踏着困难和坎坷前行的勇气 。 而泰州父老、各地观众“粉丝”则是梅兰芳艺术道路上的力量源泉 。 正是无数观众的赞美、掌声、期待和信任 , 才塑造了世人心目中的艺术大师梅兰芳 , 也将京剧艺术推向一个又一个高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