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冲称象|从“曹冲称象”到《大象的退却》:中国古代存在“自然观”吗( 四 )


因此他很快在下一章转入了对科学的讨论 , 他以谢肇淛《五杂俎》为例 , 讲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科学” , 特别是他提出为什么谢肇淛这样睿智的人会和大家一起声称自己看见了龙 , 而这是一种观察而非信仰 。 如果是今天的学者 , 可能会用观察渗透理论来回答这一问题 , 因为他们的理论体系和我们不一样 , 但这仍是出于观念(信仰)的解释 , 仍无法说明为什么能“看见”我们今天完全不认为是客观存在的东西 。 而伊懋可指出 , 这是因为客观存在这个概念本身是欧洲文化独有的 , 它应该是这么一个过程:“对世界上察觉得到的某种情况加以陈述 , 这一陈述要公开记录下来并易于采用 , 陈述的背景则是对证据进行系统的评估 , 以证明其作为真相的基本可能性 , 并经得起继续公开的查考与再评估 , 而结果于证据也都得登记在册 , 以备使用” , 这一过程最早应用于欧洲司法实践 , 得益于公开记载以及学会、大学、博物馆等机构的交流 , 显然中国即便有书院 , 仍没有这种公开查考和传播的传统 , 今天的读者根据上述的描述很容易看出这一过程和“实验”如出一辙 。 而谢氏的手法更接近于朱熹的格物致知 , 也就是今天自然科学中“思想实验” , 或者更接近某种礼制、宗教 , 也就是今天人类学中的“仪式” 。 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人不动手做“实验” , 正如神话神农尝百草一样 , 谢氏也会做一些技艺的实验 。 伊懋可将其归结于解释的模型不同 , 而最接近西方逻辑的训诂学在谢氏书中几乎不见踪迹 。 另外和欧洲有组织的规划、集中研究讨论不同 , 中国似乎也没有诞生这种传统 。
作者在最后一章指出 , “不存在一种可称之为‘中国’观念的自然观 , 甚至找不到这样一个谱系 。 中国的自然观就像一个万花筒 , 其中大都是些你中有我 , 我中有你的零散观念 。 ”因此前述矛盾早已被消解 , 恰如中国的文人一方面在赞美大象的纯洁和庄严 , 一方面又在为抵御象患做努力一般 , 两者不是互相对立 , 而是碎片化的 。 当然这个问题是如此的复杂 , 以至于作者自己在结语部分不断思考 , 这些矛盾真的存在吗 , 如果存在我们还应该继续回答:这种模式是中国独有的吗?如果不是 , 这些思想对解决我们当下的环境问题是否有所帮助呢?
曹冲称象|从“曹冲称象”到《大象的退却》:中国古代存在“自然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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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6月7日 , 云南省昆明市晋宁区夕阳乡 , 航拍野象群集体躺下睡觉 。
对于中国的“自然” , 前人也有丰富的研究 , 如席文[14]、杨儒宾[15]等人都对中国古代的自然和知识生产进行过讨论 , 虽然和伊懋可观点并不相同 , 但基本思路是一样的:即回归历史语境 , 而非用现代思想去理解古代的后见之明 。 这里涉及到“反向格义”的概念 , 意思是在翻译或者流变过程中 , 新的含义成为了主流 , 而旧的含义反而变得模糊起来 , 例如“自然”一词在古代中国意思是“自己如此” , 如在“自然而然”一词的用法 , 随着日语中将nature翻译成自然或者自然界而后进入汉语 , 这层现代性的词语很快风头盖过了其原始含义 。 如果说早期西学东渐 , 是在用格物翻译science , 用中国传统理解西方文化 , 今天的主流则是反向格义 , 即用本质上是西方话语的的词汇来理解和解释中国文化 。
而现代的生态学其背后的基础已然蕴含了这种人与自然的对立 , 所以今天的学者在书写时候不由自主的带入了当代的视角 。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 , 《大象的退却》中退却一词原文是retreat , 仍是一种当代的视角 , 而非中国古代的观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