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描写|冯洁音读《派对恐惧症》︱她们惧怕什么?( 二 )


在马查多笔下 , 女人从男人那里得到更多性的满足 , 却从彼此得到关怀和温情 。 她描写女人之间的性爱 , 既坦率又抒情 , 而描写男女之间 , 则只有坦率 , 鲜有抒情 。 这些故事与以往我们读到的同性恋故事最大的不同在于其“若无其事”的笔调 。 在过去的年代 , 同性恋故事更侧重描写的是躲避旁人的“偷情”的愉悦 , 以及身为同性恋者在社会中的困境 , 而现在同性爱情已经不再引起旁人侧目 , 我们看到的是不再需要一致对外戒备的情形下的恋情 。 在这些故事中 , 她并没有喊叫过不平等 , 没有认为蕾丝与众不同 , 那只是女人们自己机缘凑巧的选择 , 作家的关注转向两人关系本身 , 就如很多世纪以来 , 文学作品中描写男女爱情或者婚姻关系一样 。 仿佛女人彼此性情更接近 , 不会有异性之间常见的“琐碎”相对“粗糙”的埋怨 。 当然这样的恋情中也有背叛 , 两人之间有细腻的情感依恋 , 也有突如其来的暴力 , 这可在故事《母亲们》中窥见一斑:“我们还在一起的最后一晚 , 贝德把我摔到墙上 , 我真希望自己能记得原因 。 整件事的脉络似乎很重要 , 前一刻她还是个有骨有肉有皮肤有光彩有笑声的人 , 下一刻她就化身龙卷风 , 你能看到一片阴影像日食一样开始覆盖她的脸 。 我的头撞裂了墙面灰泥 , 眼睛后方感觉都是闪光 。 ”
《母亲们》是一位被迫当母亲的女子絮絮叨叨讲述的日常 , 各种片段构成一段往事 , 嵌入当下的生活之中 , 重要的情节夹杂在琐事之间 , 女子自己则处于吸毒和精神不正常的朦胧状态 。 马查多的作品大都没有连贯的故事 , 但有不少悬念 , 时刻吸引读者读下去 , 人们想要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 她的故事不诠释不分析 , 只描写“当下”在纯粹内卷的“我”身心上的映照 , 以及“我”漫不经心观察到的周围的情景 , 没有过多故事情节 , 只有虚实不分的记录 。 这很可能与马查多受过的学科训练有关 。 她在大学攻读新闻摄影 , 不评论 , 因为镜头无法评论 , 只能记录 , 但她的作品并非不观察生活 , 我们也能读到“芝麻油瓶子永远揩拭不干净 , 总是油腻的”这样逼真的细节 。
马查多在故事中制造的悬念很多是类似这样的:女子抱着前女友扔给她的婴儿长途搭便车旅行 , 并不告诉你此行的目的 。 她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要求下车 。 你的心都抽紧了:像她这样糊里糊涂也许还在吸毒的人 , “不会把这孩子怎么样吧?”然而我们紧接着知道这附近有幢房子 , 是她和前女友的家 , 她会在这里抚养孩子长大 。 然后她又不经意地让你知道屋子门前卧着一条德国牧羊犬 , 饿得皮包骨头 , 让你好奇这条狗究竟饿了多久?为何有人这样对待生活 , 怎么可以如此马虎?她却并不解释 , 就是如此呈现事实 , 当然是虚幻和真实掺杂在一起 , 但也足以令人理解故事人物内心震荡激烈 , 无暇顾及任何其他 。
这样只叙述不评论的最突出的例子是《清单》 , 历数曾经的性关系 , 让人想到《四次婚礼一次葬礼》中女主凯丽自诉的浪漫史 。 然而此处故事叙述的“当下”背景却是致命传染病造成的一片荒凉 , 在今天疫情攻击全球的大环境下读来有特殊意义 。
性描写|冯洁音读《派对恐惧症》︱她们惧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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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对恐惧症》英文版封面
与马查多相比 , 纳博科夫这样的现代主义文学大师都显得非常传统了 , 她的故事里没有《洛丽塔》或者《爱达》那种执迷不悟的爱情 , 那种几年几十年的憧憬念想 , 只有当下 , 恋人只是当下最亲近的人 , 爱情是两个当下最亲近的人在各种环境和背景下的互动 , 充满现代关系的不确定性 , 令人不禁好奇 , 这究竟是边缘人物的挣扎 , 还是高度发达的文明社会的主流?是小说家保持距离的刻意掩饰 , 还是压根就没有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