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艺|休门依旧听吹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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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锡芬在自己创办的“古老乐器博物馆” 。

小吹破天
1948年 , 盛夏七月 。
中国北方的大片土地 , 正经历着改天换地的大变局 , 但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普通人而言 , 生老病死依然是生活的主题 。 河间县付天宫村的吹歌班主付冠芳 , 迎来了家里的一桩喜事:他又添了一个小子 。 他给孩子取名付锡芬 。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 但付锡芬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 , 他在贫寒而疼爱的环境中长大 , 童年和少年旺盛的精力 , 一股脑地投向了一件事:吹歌 。
“河间”之名 , 始于春秋 , 源远流长的诗乐古风 , 把这片土地上人们对音乐的敏感和痴迷 , 熏染得与别处不同 。 包括河间在内的沧州一带 , 盛行吹歌 。 而冀南、冀中、冀东和冀西北的吹歌 , 是河北吹歌四大分枝 , 它们各具特色又彼此影响 , 共同构建起河北吹歌丰富的体系和悠久的传统 。 无论在民族音乐宝库还是中华音乐史上 , 都是光彩夺目的瑰宝 。
付家的吹打乐班 , 在附近乡村很有名 。 付冠芳家里 , 成天挤着一队吹拉弹唱的高手 , 少则七八人 , 多则十几人 。 他们既是向土地讨生活的原味农民 , 又兼负责乡邻们红白喜事上的仪式礼乐 , 比别人更多一门手艺 。 付锡芬就在这种乡土艺术氛围中耳濡目染 , 渐渐学成了一身本领 。 用旁人的话说:“只要有眼儿的棍子、管子 , 就没有他吹不响、吹不好听的!”
家里珍藏的乐器 , 没有他不摆弄的 。 来家的老艺人 , 没有不被他缠着磨着学两招的 。 白天吹 , 梦里哼 , 亲娘都怕他魔怔了 。 邻居被响亮的唢呐音日夜侵扰 , 气得往他家扔土坷垃 , 他只好钻到山药窖、白菜窖里去练吹歌 。
功夫不负有心人 。 付锡芬成了乡村舞台的宠儿 。 笙、管、唢呐样样精 , 还时不时一张嘴塞两支唢呐 , 或者用鼻孔吹奏 , 能玩不少花活儿 , 谁见了这个“娃娃喇叭匠”都眉开眼笑 , 忍不住把攒下的小糖块、小饼干 , 拼命往他口袋里塞 。 演出中 , 这个只能由大人抱到桌上表演的小吹歌手 , 常常获得最多喝彩 。
付锡芬的父亲被乡亲们赞为“吹破天” , 很快 , 付锡芬在家乡一带就有了“小吹破天”的名号 。

管中悲喜
付天宫村这个地方 , 名字好听 , 生活却离“天宫”十万八千里 。
付冠芳为了养育孩子们 , 把祖辈传下的吹打手艺发挥到了极致 , 但即便做到了“班主” , 他还是避不开年景不好时要到外地甚至关外卖艺乞讨的命 。 有时 , 父亲给付锡芬他们带回的干粮都长毛了 , 为了活命也只能咽下去 。
这些苦难和惨痛 , 人们讲得不多——他们把它都吹在“曲儿”里 , 吹成苍茫的、悲凉的、从沉痛中拔地而起的音乐 。
“河北吹歌为什么这么大名气?因为老百姓喜欢 , 爱呀!”付锡芬回忆吹歌堪称“流行音乐”的年代 , 自己感受到的“粉丝热情”:“唢呐一响 , 即使办丧事的人 , 心也能热乎起来 。 我的管子一吹 , 下边站着的人 , 一边听一边抹泪 。 我管子吹得越好 , 那人哭得越厉害 。 你信不?”
“生活的酸甜苦辣 , 都在我们吹管儿的音乐里呢 。 ”付锡芬解释“吹歌”这项民间艺术为什么能够走上顶流 。
付锡芬口中的“管子” , 是河北吹歌主奏乐器之一——另一种主奏乐器则是国人较为熟悉的唢呐 。 它们都是中国民族乐器大家族中的古老成员 , 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河北吹歌 , 源远流长 。
管子古称筚篥 。 是不晚于公元300年左右 , 从古代龟兹传入中原的一种吹管乐器 。 唐代史学家杜佑《通典》中记载:“筚篥 , 本名悲篥 , 出于胡中 , 其声悲 。 ”河北博物院十大馆藏珍宝、出土自河北曲阳王处直墓的《五代白石彩绘散乐浮雕》 , 画面为一支15人组成的乐队 , 其中两名演奏者的乐器 , 被专家考证为筚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