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云|刘震云《一日三秋》:以笑话之名,给流亡他乡的人以新生

在新作《一日三秋》中 , 刘震云以笑话之名 , 给“社死”和流亡他乡的人以新生;也以小说之名 , 给生者以再见死者的可能 。 虽然郭宝臣与儿子这对父子在现世无缘再见 , 但在奶奶的“喷空”里 , 奶奶终是见到了死去多年的爹的背影;老董去世前对儿子说 , 下辈子某一天 , 他会在一个火车站与儿子再见一面 ;马道婆选定了少年明亮在四十年后拯救了已是孤魂野鬼的自己…… 三秋尽头 , 成为初春 。
作者 | 张二婶
刘震云|刘震云《一日三秋》:以笑话之名,给流亡他乡的人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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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三秋》 , 作者:刘震云 , 版本:长江新世纪|花城出版社 2021年7月
刘震云新作名为《一日三秋》 , 听书名不免想到他三十年前的作品《一地鸡毛》 , 小林那个经典的梦:“梦见自己睡觉 , 上边盖着一堆鸡毛 , 下边铺着许多人掉下的皮屑 , 柔软舒服 , 度年如日 。 ”鸡毛飞过三十年 , 是当年度年如日的小刘变成了一日三秋的老刘吗?
一日读完 , 我也顿生三秋之叹 。 小说源于六叔的画 , 六叔生前画出延津的物态人情 , 可惜无人欣赏 , 只有写小说的“我”能说的着 。 六叔死后 , 画也灰飞烟灭 , “我”就凭印象和想象用文字把六叔的画勾连起来 , 构筑成这部小说 。 如果说六叔的画如同《清明上河图》 , 那“我”的故事就像超现实派画家夏加尔的油画 , 都是现实中人 , 没有翅膀 , 却可以飞升至半空 , 特别如梦之梦 。
故事从花二娘的传说起笔 。 花二娘是活了三千多年而不老、一直在延津人梦中找笑话的女子 , 延津人睡前都得备好笑话 , 以防花二娘入梦 。 笑话好笑 , 能得到二娘赏的红柿子;不好笑 , 命就在梦里没了 。 “我”把二娘从三千年前带到现世人间 , 就在小说中隐身了 。 樱桃、陈长杰、李延生、老董、陈明亮、马小萌、孙二货……半个世纪中、两代延津人悉数登场 。 他们有唱戏的、算命的、开火车的、炖猪蹄的 , 他们中的一些人背井离乡 , 在武汉、在西安安身立命 , 从离开的那一刻起 , 故乡就已成为回不去的地方 。
如果故事仅限于此 , 就是另一部扎根大地的《一句顶一万句》 。 《一日三秋》宕开一笔 , 除了写人间往事 , 还有神、鬼、畜的故事 。 花二娘是神 , 她盼着与花二郎团聚盼了三千多年 , 由“望郎”变成“忘郎” , 日日饮笑话而活 , 却也是为了附在自己身上三千多年的神秘人 。 樱桃是人 , 因一把韭菜和老公陈长杰绊嘴之后上吊变成鬼 , 魂魄一度附于她曾在豫剧中扮演的白娘子剧照里 , 之后借李延生的身体找到背井离乡的老公陈长杰和儿子陈明亮 , 最终穿越回到宋朝 。 小黄皮、孙二货、中年猴子 , 还有那只被山神奶奶惩罚变成耕牛的猫 , 都是畜 , 却极富人情味 , 它们不为索取笑话 , 似专为赚人一捧眼泪而至人间 。 算命的老董可以用“直播”让人与鬼对话 , 他是瞎子 , 却能摸骨而知人前世 。 老董几十年来摸骨摸伤了心 , 摸过的几千个延津人上辈子都是畜 , 唯有郭宝臣上辈子是个总理大臣 , 此生却在人间扫大街;儿子有出息在英国定居 , 前世的总理大臣却在现世到老年痴呆了也没能去英国探一回亲……
画里画外、戏里戏外、梦里梦外、神界鬼界、故乡他乡、历史当下 , 这六重矛盾都在幽默这个大旋涡里撕扯捭阖 , 比夏加尔的油画还超现实 , 小说成为一个六面体的魔方 。
经典文学作品中的人鬼阴阳两隔 , 梦中相见 , 多有情缘未了 。 如《牡丹亭》云:“生者可以死 , 死者可以生 。 生而不可与死 , 死而不可复生者 , 皆非情之至也 。 ”而在《一日三秋》中 , 人鬼殊途还在于“有趣”或“没劲”这一念的起灭 。 延津人的幽默是因生命之虞 , 笑话没劲 , 人就变鬼了 。 樱桃上吊实因婚姻三载生活没劲 , 梦遇二娘自然讲不出有趣的笑话 , 不待二娘动手 , 自己先上了吊 。 而要转世为人 , 难也不难 , 阎罗有新政 , 攒够五十个一句话的笑话就可以了 。 真所谓没有什么是一句笑话解决不了的;如果有 , 就五十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