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信”史|学人剪影| 周作人( 三 )


在此之前,周氏兄弟尤其是鲁迅的创作在社会上已产生较大影响,而茅盾依然以评论家的形象置身文坛。鲁迅的这句话如同当头棒喝,说到他心里去了,于是茅盾才情不自禁地高呼“真痛快”。也许那时他已经开始动了心思,要调整自己的文学定位——不仅是评论家,更应该是创作家。
1926年,茅盾开始动笔写小说,自此一发不可收,才有了后来影响深远的巨作《子夜》等,而追溯其创作小说的初始动机,或者也包含鲁迅这句话的推动。
勤恳官员:茅盾的另一面
除作交游之用,尺牍还有一项现实功能,那就是文牍。新中国成立后,茅盾曾担任过诸多重要职务。茅盾作为文人作家的一面,在其文学作品中能够淋漓尽致地得以呈现,但茅盾作为政府官员的一面,就要从书信中一探究竟了。
1954年,尼赫鲁一行访华。10月20日上午,时任文化部部长的茅盾接到通知,尼赫鲁将于23日下午同郭沫若及茅盾谈科学、文化方面的合作事宜。当天下午,他就写信给周恩来谈引进印度电影的事宜,请示说:
印度影片颇有进步好片,我国亦未映过……如果交换影片成为事实,对于我方影片在印度扩展放映圈一事,当可有所裨益……
周恩来在茅盾的信上直接批复:
沈部长,欢迎印度艺术团明年来华并交换或互购两国影片。
周恩来
十、廿一
可以说,茅盾的这一提议得到了中印双方的首肯。次年,电影交流就达到高潮,而且远远超过了互换电影的范畴,开始互派电影代表团、互办电影周。茅盾后来从未提起这件事,在研究界也几乎无人提起茅盾在这件事上所作的一些贡献。
此外,茅盾还曾投书给巴金谈如何接待波兰作家协会的一把手来访事宜。通过一封封书信,“积极担当,认真负责,勤恳细致,亲力亲为——作家之外的官员形象便跃然纸上。”北塔说。
书信,是一面镜子,透过书信,我们触碰到了更真实的茅盾。
既如警察探案,又似学者考古
——北塔谈如何从书信中认识茅盾
□ 本报采访人员 李梦馨 朱子钰
以书信切入来研究作家,北塔有这样的“执念”:作为史料,书信最大的价值就在于“信”,所谓“信”者“信言”也,“信”者“信史”也。
中国最早的现代作家书信合集应当是出版于1936年由孔另境编写的《现代作家书简》,鲁迅曾为此书作序,序言中他对书信提出了较为辩证和公允的评判:“写信固然比较的随便,然而做作惯了的,仍不免带些惯性,别人以为他这回是赤条条的上场了罢,他其实还是穿着肉色紧身小衫裤,甚至于用了平常决不应用的奶罩。话虽如此,比起峨冠博带的时候来,这一回可究竟较近于真实。所以从作家的日记或尺牍上,往往能得到比看他的作品更其明晰的意见,也就是他自己的简洁的注释。”由此可见,相较于其他文体,书信是比较具有可信度的。
【茅盾“信”史|学人剪影| 周作人】然而,书信虽可信,却不意味着能无条件全信。首先,证实与证伪就是必不可少的环节。面对浩如烟海的信件,北塔坦言,自己要像警察探案一般,从里到外,搜罗尽可能多的蛛丝马迹,整理诸多证人证物证词。一条孤证,不足以轻易定论,要等到掌握了足够多的可靠证据,才能真正拍板。“由于缺乏铁证,暂时实在办不成的,我会老老实实地承认并存疑,以待将来有更多有效证据浮出水面。”北塔说。
从事这项研究,不但要成为“警察”,还要成为考古学者。那些年代久远、数十年无人问津的信件,与深藏于地下的文物别无二致,“我们要做的,无非是另一种形式的考古挖掘。”北塔说,这便是知识考古学的方法,比方说“发掘”某个词,就是使它在茅盾书信中或者在茅盾的词汇表、观念库中乃至在整个中国历史文化语境中的位置和意义得以“重见天日”。赵朴初曾致信茅盾,信的开头有一句话“承拨冗为鉴真和上像‘探亲’撰诗,至为感佩”,称鉴真为“和上”,而非“和尚”,这是为什么?北塔注意到这一点后,就翻阅了众多佛学典籍和翻译的外文文献,先后排除了个人特殊称谓、日本发明词汇等种种猜测,最终在《慧苑音义》《百一羯磨》等佛经典籍中找寻到了“和上”一词的本义是“亲教师”,并厘清了“和上”与“和尚”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