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伟章长篇小说《谁在敲门》:万物复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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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伟章长篇小说《谁在敲门》:
万物复苏的声音
文丨黄德海
|罗伟章长篇小说《谁在敲门》:万物复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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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敲门》(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后记里 , 罗伟章表示 , 写再长的小说他也不列提纲 。 那么 , 就凭心中模模糊糊的轮廓 , 一个细节接着一个细节推衍出整个世界?这本小说的确从“敲门”这个细节开始:“有时候 , 敲门声是人的脸 , 也是人的心 , 哪种人敲出哪种声音 , 就跟哪种人会说出哪种梦话一样 。 ”然后 , 一个人物跟着另一个人物 , 一件事拉拽着另一件事 , 如同潺潺的小溪渐渐汇成了汹涌的江河 , 一本50多万字的小说 , 就这样轰然而至 。
大概是因为《谁在敲门》这个名字 , 读小说的时候 , 脑子里会不时生出疑问 , 究竟是谁在敲门?开始敲门的是小弟 , 他带父亲到大姐家 , 一家人准备为父亲过生日 。 家人慢慢聚在一起 , 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跟父亲交流着 , 热热闹闹、喧喧腾腾 , 看起来是熙熙攘攘的日子 。 可不知为什么 , 这热闹里却含着一丝悲音 , 让人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即将衰败 。 显而易见是父亲 , 濒临失控的身体和子女面前的唯诺 , 把衰老表现得淋漓尽致 。 孙辈出现 , 子女们不禁意识到 , “父亲老了 , 我们也在老的路上” 。 或许生活就是这样 , “一代挤着一代 。 一代人是另一代人的收割机” 。
读着读着你会感觉到 , 父亲的衰老和代际的更替并非这悲音的全部 , 还有什么更广大深远的东西在暗中倾圮 , 某种崩塌的细微预兆已经显现 。 仿佛一大片森林 , 虽然遮天蔽日 , 郁郁葱葱 , 可远处那为树木提供活水的泉眼已经枯竭 , 落地的种子也不会再长出新的大树 , 因而眼前的勃勃生机也就并不值得骄傲 。 如果不怕言重 , 差不多可以断定 , 在小说开始不久 , 我们就已经隐约听到了庞大命运的敲门之声 。
这命运是属人的 , 因为每个人都在有朽的行列之中;这命运却也并不只属于人 , 还属于生养人们的那片叫做乡村的广袤土地;进而言之 , 则更属于那土地上接近崩溃的礼俗(nomos) 。 那广袤的土地曾经无比繁盛 , 置身其中的人们生生不息 。 而今 , 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 , 土地空旷起来 , 蛛网结在了原本人来人往的山路上 。 人大量减少的后果 , 是原先牵丝攀藤的礼俗缺少了互相支撑的力量 , 往往这里一个漏洞、那里一处缺口 , 到最后 , 几乎要靠惯性和老一辈的要挟来维持这将倾的大厦 。 因儿媳不孝 , 父亲要去住岩洞 , “表明后人把他的心伤透了 , 同时也是宣示后人的不孝 , 要丢后人的脸” 。
更让人担忧的是 , 这靠惯性维持的礼俗大厦 , 在或不在这土地上的人们多数都不再认同 , 甚至弃之如敝履 , 更甚者则完全走到了反面 。 二哥二嫂的绝情 , 侄子和他朋友们的放逸 , 外甥女和她命运相似者的一意孤行 , 暗地的抗拒 , 明面的反抗 , 形形色色的置若罔闻 , 哪里是一朝一夕之功 。 长此以往 , 那广袤的土地会不会越来越空旷 , 凭靠要挟保全的礼俗还会剩下些什么?而这 , 或者早已经成为了事实 , 这是不是时代发出的急迫敲门之声?
或许我把问题说得太过严重了 , 那片广袤的土地并非全然处于荒废之中 , 当然也不全是无奈和无助 , 起码这土地上的礼俗还没有丧失殆尽 , 甚至某些礼俗因被排斥显示出该被改变的一面 。 复杂的乡村礼俗是在土地与人长期的共生关系中生成的 , 当然也就不免携带着这风土特有的贫穷、困苦和残酷 。 即如乡村的吃请风气 , 虽然已经因为送不起人情出了人命 , 可再怎样三令五申仍旧屡禁不止 , 那原因 , 是“我去吃了别人的酒 , 我不摆酒 , 送出的礼金就收不回来 。 另一方面 , 人家吃了我的酒 , 人家摆酒我不去 , 那才真没脸” 。 面上是人情 , 内里是算计 , 骨子里是穷困 , 这正是礼俗难以一朝而变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