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街｜深海：边界及其他 |陆婧|边界

边界及其他
□深海
铁凝的小说一直以女性的生存境遇、身心发展以及精神觉醒状态为重要的创作主题，《玫瑰门》《永远有多远》《无雨之城》《大浴女》《笨花》等等作品，为我们展现了苏眉、白大省、陶又佳、尹小跳、同艾等一个又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女性角色。她们身上都不同程度地体现了女性成长与时代发展的共振性和局限性。在铁凝最新的短篇小说《信使》中，这些特征同样出现在女主角李花开身上，不同的是，我们在这个仅有一万多字的短篇里，在一个近乎惨烈的故事中，看到了隐于人物背后的更为深刻的社会以及文化的叩问和思考。
小说的时代背景应该是那个特殊年代刚刚结束的时期，一切都还处在拨乱反正之中，被打碎的还来不及重建，被压抑的却早已按捺不住要冲破禁锢。北方城市某局长的女儿陆婧爱上了父亲的同学，一个远在北京的文艺团体的团长，遗憾的是，团长是有家室的，他们的恋爱热烈却见不得光，陆婧只好让这种热烈的载体——往来信件——寄往闺蜜、大学同学李花开家中。李花开已经结婚，她嫁给了一个陆婧“嗤之以鼻”的“街道艺术家” ，在街道小厂画“彩蛋”的“起子” 。李花开选择“起子”的原因不是爱情，而是“起子”家有“独立小院儿” 。李花开的这种“务实”曾经颇受陆婧的诟病，吊诡的是，恰是这被她诟病的原因，成为了她把自己极为私密的“北京来信”寄给李花开的理由。因此，李花开成为了陆婧的“信使” 。然而，事实上，在家里上班的“起子”才是第一个收到信件的人，而他从第一封信开始就“起”了邪念——他把那些“肉麻”的信件全都拍了照片，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信件已经积累到足以对陆婧构成绝对威胁，而李花开又正好出差的时候，他把自己的意图抛给了陆婧：要么帮他安排工作，要么等着身败名裂。陆婧尝试过逃避这飞来的噩运，可最终，在“坚持原则”的父亲那里碰壁之后，她选择直面自己的命运。 “起子”把“密信”照片分别寄给了团长和陆婧的领导以及陆婧的父亲，可想而知，团长和陆婧几乎遭到社会和家庭的全面抛弃。
在这个“告密”事件中，没有获益者，只有受害者——陆婧和她的团长自不必说，陆婧的家庭以及团长的家庭必然也深受其害，而作为陆婧最为信任的密友，李花开无力挽回“丈夫”对朋友的伤害，只有拼死离开当初选择的“独立小院儿” 。断尾求生一般，她从屋顶纵身一跃，断了一条腿，才获得了自由。相反，那个加害者却是付出代价最小的人——他失去了“妻子” ，可拥有“独立小院儿”的他，大概并不会太为此发愁。
【|翠柳街｜深海：边界及其他】与李花开和陆婧这两个闺蜜之间生死相许的友谊，以及女性与命运抗争的自我意识觉醒相比，这篇小说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起子”这个男性角色。初始，他给人的印象是很有温度的，甚至有着他那个身份和社会阶层所不常具有的温恭谦卑和适度的分寸感。也正因为如此，他后来对陆婧所做的一切才构成了使人震撼的巨大反差——事实上， “告密”行为于他自身而言无异于自杀，这是对于他此前所展现的自身期许与人格设定的彻底抛弃，也就是当下所称的“社死”（社会性死亡）；而对于他的行为所牵涉的人以及一个健康的社会，则近乎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他曾经表现出的克制与谨慎，不过是掩饰其内在卑劣的虚假伪装——那个“转变的时刻” ，那毫不犹豫的“寄出”（告密），简直犹如“庆者在室，吊者在闾”般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