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街|深海:边界及其他( 二 )


“起子”的告密行为虽然并没有受到显在的鼓励 , 可他的“目的的达成”本身就是一种鼓励 。 而且 , 如果不是李花开的拼死一跳 , “起子”的告密行为几乎没有任何成本 , 也就是说 , 他加诸于他者身上的残忍暴行 , 是不用承担任何代价的 。
斯蒂芬·平克在《人性中的善良天使》一书中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无可辩驳的真相——暴力在人类世界的历史中一直是逐渐减少的 。 因为“追求美好生活”这一共同愿望 , 人们变得越来越“自制” 。 “自制”发展的历史正是人类的文明进步史 。 显而易见 , “起子”的行为——因为个人目的没有达成就要毁灭他人的生活——完全是反人类的 。 对于此类行为的容忍度 , 在很大程度上也表明了一个社会的文明状态 。
五百多年前 , 王阳明在龙场悟道 , 就像释迦牟尼看到“众生皆有佛性”一样 , 他“从百死千难中”发现“人人自有一个良知在”;两千三百多年前 , 孟子已说过“恻隐之心 , 人皆有之”;而在两千五百前 , 孔子早已说过“己所不欲 , 勿施于人”……纵观中华文明史 , 我们这个民族是最早提倡“同理心”和“共情能力”的 。 不仅如此 , 中国文化的精神核心中还有一个重要的行为指南针:戒慎恐惧——“潜龙勿用”“亢龙有悔”“龙战于野 , 其血玄黄”……《易经》六十四卦每一句卦辞都在告诉我们 , 要谨慎自制 , 顺应大千世界的运行规律 。
小说《信使》中的故事之所以能够成立 , 是有其特殊的时代背景的 , 包括李花开在内的所有人物 , 他们在都是有缺陷和失误的——如果陆婧能够再自制一些 , 就不会有“密信”;如果她能够再谨慎一些 , 就不会有“信使”;如果李花开能够再谨慎一些 , 就会对“起子”的行为有所察觉;如果“起子”能够有一点良知尚存 , 就不会将照片寄出去……只要整个故事发展链条中的任何一环断裂 , 这个惨剧就不会发生 。 然而 , 很不幸!与其说这是所有时间节点上的巧合 , 不如说 , 这恰是那个精神荒芜年代里的必然事件 。 准确而传神地写出了那个时代里的人物极具代表性的精神特质 , 恰是小说《信使》最为重要的价值和意义 。 而这篇小说本身就是一个“信使” , 它提醒我们人类的行为跨越“边界”常在一念之间 , 而一个社会对于丧失“良知和戒慎恐惧”的行为必须保持警觉并进行必要的约制 。
来自山区的李花开本是一只“深山俊鸟” , 然而在她心目中 , 与自己远远超出“起子”的学历和外貌的对等物竟然是“起子”家的那座“独立小院儿” 。 “小院儿”所具有的象征意义使人深省 , 它是串起整个故事的“标志物” , 不论是李花开还是陆婧 , 她们对于自身价值的模糊认知和严重误判 , 都在这“标志物”上得以映现:陆婧将“信任”错付于它;而李花开甚至对它寄望终生 。
李花开从屋顶纵身跃下不仅改写了她自己的命运 , 也是对“告密者”最决绝的割裂与反击 。 如此重要的场景 , 小说却并未实写 。 这样的处理是巧妙的 , 理性而又克制 , 不仅使作品更具张力 , 也为读者留足了想象和思考的空间 。 由此 , 那向死而生的瞬间带给我们的 , 将不只是“失望的凄怆” , 更是希望的震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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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江文艺·好小说》2021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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