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伏娃|波伏瓦“成为”波伏瓦的困难与必然( 二 )


然而 , 在波伏瓦的一生中 , “成为自己”仍然难上加难 。 她曾经这样写道:“作者在公众面前所呈现的生活 , 只是这个作者众多面中的一面 。 与我的作品有关的一切 , 也只是我个人生活的一方面 。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在努力地 , 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读者 , 去弄明白作为一个公众人物 , 拥有一个公众形象 ,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 ”
由此可见 , 成为百分百的自我至少对同时希望自己是“读者”和“公众人物”的波伏瓦来说几乎不可能 , 她的理论一方面要求她作为一个完全的主体进行自我审视 , 但落实到实际生活中 , 这一目光又必须具备“他者”的视角 。 波伏瓦的理论限度也多少加重了她现实中的伦理困境 。 这不但能从关于她的一切传记或文史材料中找到 , 更能从她自己所写的小说中直接读出来 。
波伏瓦的几部长篇小说 , 如《名士风流》《女宾》 , 《人都是要死的》几乎都聚焦于伦理纠葛 , 同时追问“现代知识分子”到底是一群怎样的人 , 他们的独特价值 , 包括为获取这价值而必然要付出的代价到底有哪些?
女性视角在这些非常具体的困境中虽然充满了内在张力 , 但正是这种无法挣脱的“摇摆” , 及其指向的宿命感和行动力之间的矛盾 , 构成了作品独特的风景 。 波伏瓦很早就开始写小说 , 几乎与她写哲学文本同步 , 柯克帕特里克指出 , 无论作为哲学家还是小说家 , 这都不是一种常见状态 , 因为传统观念所定义的文学和哲学需要调动的是两套完全不同的思维系统 , 它们之间很难并行不悖 。 即便是萨特 , 在充分展露了他的文学才华后 , 也迅速转向哲学写作 。 然而 , 波伏瓦一如既往地依赖着“小说”这种文体 , 或者与其说她是被这种文体吸引着 , 不如说她是被这种写作方式诱惑着 , 以至于从1946年写完第一部长篇《女宾》后 , 一直坚持到六十年代仍有故事集发表 。 这时 , 她已经是一位写了五部长篇小说的成熟女作家了 。
作为小说家的波伏瓦是可爱的 , 也是放松的 , 爱与何为女人是她始终不变的、乐意分享的话题 。 所有作品都指向一个共同的主题——不存在最佳选择 。 波伏瓦认为 , 无论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 都会面对两难的困境:婚姻、家庭与情欲 , 权衡是必须的 , 但也是不可能得出结果的 。 所以 , 真正的女人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抛却情感和一切软弱的“铁人” , 也不是一名纵欲者 , 因为这都没有顺应女性内心真正的需求 。 放弃追求单一的目标可能是波伏瓦能给出的唯一“解药” , 就如她本人所践行的那样 。 更现实的可能是 , 每个人都必须做好承受伤痛的准备 , 就像《名士风流》中的安娜 , 或她自己一样 。
她在她的思想中表达自己 , 同时 , 也在她的故事中完成自己 , 然而诚如这本传记所说 , “做自己”并不意味着从出生到死亡都做同一个自己 , 做自己意味着 , 要在一种不可逆转的“成为”的过程中 , 与他者一起不断改变 。 只有变化本身是真实的 , 或许 , 作为一个认真得有些执拗的女性 , 波伏瓦也花费了整整一生的时间才完成对自己的改变和表达 , 这意味着当我们在看一切关于她的文字 , 无论是她写的还是写她的 , 都不应去要求一个完整的结论 , 或者被权威认证了的“事实” , 因为这个“事实”它根本不在外部 , 而在它所面向的那个具体的人自身之中 。 当然 , 也在我们每个个体的自身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