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朱大可:突破“文艺批评”,走向文化批评( 二 )


第四是大众化 。 这也是文化批评所面对的一个本质化特征 。 自从大众消费市场出现 , 文艺创作从纯文本逐渐市场化 , 成为文化消费的重要对象 , 与此对应的是 , 文艺批评就会有市场方面的考量 , 并接受市场逻辑的拷问 。 更加重要的是 , 你不但要掌握主流和普适的批评标准 , 还必须谙熟各种亚文化话语 , 包括理解新生代和二次元的流行欲望 , 听懂他们的言说 , 否则 , 你就只能自说自话 。 批评家必须削弱自我精英化的色彩 , 有效介入到大众事件及其话题中去 。 如果只抱着“纯文本”(文学上过去叫做“纯文学”)做梦 , 就无法应答这个时代的复杂提问 。
鉴于这四种剧烈的变化 , 广泛的知识、包容性的趣味、驳杂的生活经验、敏锐的触角、熟练运用多种专业分析工具的能力 , 以及有趣和易于传播的话语方式 , 就成了文化批评家的基本配置 。 显然 ,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这些的 。 这是一种有门槛的业务 。
基于上述理由 , 我认为 , 让“文艺批评”突破传统框架 , 走向“文化批评” , 也就是“文艺批评”的文化批评化 , 是一种当下最迫切需要的改变 。

“手术室效应”与“饭圈现象”
羊城晚报:您很早就开始提倡文化批评 , 能否向我们描述一下当时的文化语境?
朱大可:2000年以后 , 中国文化启动了市场化进程 , 这个时期 , 出现了一系列全民娱乐事件 , 例如芙蓉姐姐、凤姐 , 等等;而文学圈的话题 , 则有写下小说《上海宝贝》的卫慧 , 以及各种“身体写作”现象 。 但传统文艺评论对此是沉默的 , 尤其是对芙蓉姐姐现象 。 这不仅因为缺乏评判尺度和工具 , 更因为当年的学院派保持了传统的学院式傲慢 , 不屑于对大众文化发声 。 而文化批评就完全不同 , 文化批评很乐于研究这些对象 。 我们收容了那些“弃儿” , 让它们进入研究视野 , 并且用《21世纪文化地图》这样的年鉴式读物 , 来记录和分析那些“流行故事” 。
【变化|朱大可:突破“文艺批评”,走向文化批评】羊城晚报:为什么这些年文化批评没有得到进一步发展 , 反而归于沉寂?
朱大可:原因比较复杂 , 这里只说文化批评的学科环境吧 。 文化批评目前还无法作为专业进入官方学科目录 。 当然这是一个全球性现象 。 同济大学文化批评研究所 , 不能直接用“文化批评”招硕博生 , 而只能假借哲学系美学专业的名义 。 第二个问题是 , 文化批评家大多由“文学评论家”转型而来 , 但真正能够完成转型的为数有限 , 这种转型有一定难度 , 取决于每个人的性格、趣味、知识体系和社会神经的敏感程度 。
羊城晚报:刚才您提到的批评/分析工具 , 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朱大可:文化批评面对的是一种“手术室效应” 。 在手术室里 , 医生手里不只是一把孤零零的手术刀 , 而是要有一大堆可供选择的器械 , 以应对不同手术和不同环节的需求 。 另外 , 无影灯也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 , 它需要全方位照亮 , 排除对象的阴影 , 这意味着你必须拥有批评对象的全部信息 。 当然 , 最重要的是 , 医生进入手术室是为了拯救 , 而不是杀害 。
羊城晚报:现在正发起批评“饭圈现象” , 您怎么看待这类现象?
朱大可:如果仅是从道德评判角度切入 , 把大众文化现象全部视为垃圾 , 未免简单化了 , 这是因为 , 推动明星崇拜的背后 , 是人的欲望 。 欲望是人性的核心部分之一 , 要是不研究当代欲望的谱系和成因 , 就会增加引导的难度 。
羊城晚报:文化批评、文化评论 , 文艺批评、文艺评论 , 这些概念经常混用 , “批评”与“评论”如何相互区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