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朱大可:突破“文艺批评”,走向文化批评( 三 )


朱大可:在我们使用“批评”这个词的时候 , 它的含义其实是阐释、解读和评判 , 但大多数公众会被传统的惯用术语所支配 , 天然地把它跟“反对”“否定”或“批判”等同起来 , 这就是许多批评家不愿自称是“批评家” , 而更愿意自称是“评论家”的原因 。 其实在真正的语义上 , 两者间并没有本质性的差异 。 但我个人认为 , “批评”这个词 , 可能更具当代性 , 更能表达它的普适特征 。

科技因素不应被过度放大
羊城晚报:新文艺评论与旧文艺评论 , 两者的关系应该是怎样的?
朱大可:我觉得两者完全可以共存 。 传统的文艺批评永远有其存在的价值 , 新文艺批评对它来说只是一种更新形态的叠加 , 而非淘汰和取而代之 。
羊城晚报:当下这种碎片化即时化的时代 , 整个传播-接受的生态已经彻底改变 , 在这种情况下 , 文艺评论还有必要追求它的完整性吗?
朱大可:整个文化世界就是一个金字塔结构 , 像这种比较完整的精英化的阅读或写作 , 还是有必要存在的 , 因为它是一个金字塔的标志性顶端 , 那些碎片化的批评 , 构成了金字塔的底层 , 由此形成完整的文化批评体系 。
羊城晚报:您很多时间都在国外 , 对国外的文艺评论有怎样的观察 , 有可供借鉴的吗?
朱大可:两者体制有根本性不同 , 但还有可借鉴之处 。 西方文艺批评的最大特点 , 就是高度多元化和多维化 , 一篇影评往往被写成一篇资本/金融评论 , 有时则是一篇哲学/政治学分析 。 尽管如此 , 我最看重的还是专业精神 。 在那些非常专业的媒体或专栏上 , 一个批评家可以用个人趣味去判断该领域的各种现象和作品 , 而且只写自己专业领域的文章 , 由此在业界建立稳定而良好的批评家信誉 。
羊城晚报:媒体和公众对这种专业精神的尊重 , 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朱大可:是的 , 这种专业精神是由批评家个人、媒体和公众共同培育的 。 我要特别指出的是西方权威媒体的专栏作家制度 。 一旦确定专栏作家 , 这个专栏就会由他(们)守护下去 , 直到其去世为止 。 这种传统一直保持到今天 。 当然 , 由于互联网和新媒体的出现 , 所有人都在发出自己的评判声音 , 原有的专业声音正在遭到削弱 。 但这未必是件坏事 , 就像我刚才所说 , 权威和大众的两种声音 , 完全可以互补 。
羊城晚报:在新的环境下 , 科技带来的未知和不可控是文艺评论面临的主要问题吗?
朱大可:科技因素虽然重要 , 但似乎有被过度放大之嫌 。 在我看来 , 世界文化体系主要面临的是如下三个方面的冲突 , 首先是文化的全球化和区域特色化之间的冲突;其次是作为娱乐工业基本目标的欲望激励 , 跟民间的欲望收缩(佛系、躺平)之间的冲突;第三是管控型文化市场跟自主型文化市场的冲突 。 这些冲突正在引发前所未有的剧变 。 文艺批评唯有脱胎换骨 , 才能应对这场剧变及其挑战 。
链接
尹鸿[清华大学教授、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
传统的评论边界被改变
人人成为评论家的同时也打破了原有的专业评论者和业余评论者的界限 , 甚至打破了评论者和读者 , 甚至是创作者之间的界限 。 创作者自己成为评论家 , 读者同时也成了评论家 。 这种情况下 , 传统的评论边界被改变 , 传统的权威评论者可能失去话语权 , 有影响的评论者可能不再具备传统的文化精英的职业和身份 。
黄鸣奋[厦门大学人文学院教授]:
关注技术推动及其所带来的变革
“新文艺评论”不是只关心已经在新旧媒体上发表出来的作品 , 更关注它后面到底是什么样一个机制在运作 , 这个运作更后面的技术推动及其所带来的变革 。 就像报纸的把关一样 , 过去的过滤是由编辑来做的 , 现在实际上是算法在做 。 在这样变革的时代 , 文艺创作会发生变化 , 文艺评论当然也要随之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