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渡河|《野猪渡河》:南洋雨林中的另类抗战史

作者:林好男
小说《野猪渡河》讲述了南洋华人在二战期间的一段血泪史 , 同时将地方风物、灵异传说与宗教秘仪等元素融入其中 , 充斥着神秘的魔幻气息 。 文中刻意模糊了真实与虚幻的分界线 , 这使得天马行空的幻想非但没有冲淡沉重的结局 , 反而叠加了一丝恐怖色彩 。
野猪渡河|《野猪渡河》:南洋雨林中的另类抗战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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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野猪渡河》封面
一言以蔽之 , 《野猪渡河》是一本从开卷起就无时无刻不在冲击着读者全部感官神经的书 。 蔓延丛生的意象凭空编织起一片活色生香的砂拉越雨林 , 将所有主角与配角网罗其中 。 复仇、背叛、纵欲 , 人与动物共生共存又互相残杀 。 读者需艰难跋涉于烟霭盘旋的荒山僻岭与羊肠曲径 , 才有可能通向幽暗的历史深处 。
在选择此叙事风格的同时 , 作者也必须直面一个问题:如此叠床架屋的意象堆砌是否有炫技之嫌?理解的关键在于 , 《野猪渡河》并非传统意义上站在某个族群或个体角度上书写历史伤痕的小说 。 在这个并不复杂的故事里 , 在地风景的一草一木 , 丰沛雨水滋养的万物生灵 , 共同将人从叙事的圣坛中心拉了下来 。
换言之 , 这是一部“多中心”或“无中心”的小说 , 同时也解释了书名希望表达的意思:野猪曾是猪芭村的原住民 , 一度以较为稳定的种群方式繁衍生息 , 却因为人类的拓殖被无情驱赶 , 成为无所皈依的林间走兽 。 “野猪渡河”象征着一种难以遏制、无法预知的冲撞力量 , 既张扬着凶猛的生命原初之力 , 又挑战着入侵者貌似牢不可破的权威 。
“渡河”是动物本能 , 同时意味着对既定秩序的反抗 。 张贵兴对中文语汇的爆破式使用 , 也意味着对读者的挑战:当万物之灵长的合法性与合理性在野猪的狂涛怒蹄下被粉碎 , 人降格为弱肉强食的自然世界之普通一员 , 读者必须采取一种新的思维方式理解人与万物的关系 。 这个蛮荒天地对于中国现当代文学而言是遥远的边疆 , 但对张贵兴却是难以回避的原乡 。
特殊的文化背景与个人审美取向 , 共同决定了这本书浓墨重彩的自然风物描写 , 在此基础之上则是同样饱满的人物群像 。 《野猪渡河》采用了不断切换视点人物的写作手法 , 不同章节经由不同主人公进入故事 , 最大限度增强了历史的纵深感与层次性 。 不同于主旋律战争文学中的英雄人物 , 张贵兴笔下的猪芭村抵抗者们 , 就是一群被逼到生死存亡之际的普通人 , 既缺乏系统化领导抵抗的韬略与头脑 , 也并非为着共同目标被紧密捏合在一起的共同体 , 这无疑是一种大胆的颠覆 。
面对突然降临的战争 , 这些普通人被迫拿出赖以谋生的看家本领 。 作者无意于拔高这一行为 , 也没有赋予任何人主角光环 。 平心而论 , 书中的人物无法激发读者太多壮怀激烈的情感 , 读罢只觉意难平 , 但这正是作者希望实现的另类抗战书写 , 也是宏大革命叙事背面另一种叩问历史的可能 。
承认文化背景与生存环境的巨大差异 , 正视无名之辈身上的弱点与阴暗面 , 是尊重历史的先决条件 。 它无损于抵抗行为本身的正义与光荣 , 也令故事更细腻可感、真实可信 。 在书写死亡时 , 作者将白描用到了极致 。 在日军横行的三年八个月里 , 触目惊心的屠戮几乎令天地变色 。 张贵兴像手握手术刀的医生 , 不动感情地将历史的伤口一一呈示 。 枪决、枭首、断肢、剖腹 , 还有更多不忍卒读的凌辱虐杀 。 死亡来得普遍、急促而不加掩饰 , 描写越细致冷静 , 越令人头皮发冷 , 在这种强烈的视觉加心理冲击面前 , 已经不需要其他多余的煽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