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兰|他为掉队者、落魄者、失败者写下诗篇( 三 )


阿基的《罪与罚》 , 效仿布列松改变了小说男主人公的国籍与身份 , 让他成了赫尔辛基某个屠宰场的工人海克曼 。 但是海克曼的犯罪行径 , 与陀氏小说保持一致 , 也似拉斯柯尔尼科夫般 , 抛出了多数人不过是“虱子”的言论 。 不过 , 拉斯柯尔尼科夫将包括自己在内的少部分人视为“拿破仑” , 可以使用权力碾死“虱子”的论调 , 并没有经由海克曼之口说出 。 海克曼的杀人动机 , 关涉的是个体对于资本制度、权力机器以及所谓文明社会的反抗 。
正因如此 , 海克曼虽然像拉斯柯尔尼科夫、米歇尔一样 , 遇到了心仪的女性 , 但阿基放弃了设置“爱情救赎”的桥段 。 影片临近结尾的场面 , 可以看作是对《扒手》中探监一场戏的复制 , 但海克曼和与他互有好感的女孩之间 , 只有冷冰冰的隔栏对视 。 他说“我们死后 , 不会有天堂 , 只有别的东西” , 女孩反问“什么东西” , 他答“蜘蛛 , 或者别的 , 我怎么知道” 。 随后 , 他随狱警走过长长的走廊 , 回到囚禁他的小房间 。 监狱 , 变成他的最后归宿 。
献给失意族群的诗篇
其他经典作品 , 也被阿基解读出全新的意味 。
《王子复仇新记》将莎士比亚剧作《哈姆雷特》的故事背景 , 放在了赫尔辛基一家现代化的大公司 , 忧郁的王子成了贪婪又贪吃的富二代 。 他的为父报仇 , 实质是在参与一场抢夺商业资源的游戏 , 为的是攫取更多财富与权力 。 事实上 , 他才是杀害父亲的真正凶手 。
改编自F·W·茂瑙默片《日出》的《尤哈》 , 沿袭了《日出》的黑白色调与字幕解说剧情的形式 , 不过农夫被城市时髦女郎引诱差点杀死妻子 , 又幡然醒悟的故事 , 发生了性别对调 , 并增添了悲剧色彩 。 农妇经不起物质诱惑 , 丢下腿有残疾的丈夫 , 跟着富豪来到灯红酒绿的城市 , 差点沦为男人的玩物 , 追随她进城的丈夫 , 死在了城市的垃圾堆里 。
这些作品 , 旗帜鲜明地带出阿基作为一名作者导演 , 对于资本主义或说现代文明的厌恶态度 。 但他挞伐时代环境的同时 , 又对处于社会边缘的底层劳动阶层充满同情与敬意 。 这大概是他的电影 , 深得美国导演吉姆·贾木许、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中国乐队五条人等喜爱的原因 。 他们的文艺作品在某种程度上 , 也与阿基的电影一样 , 深具人文关怀 。
或许也是因为阿基的电影 , 像极了献给掉队者、落魄者、失败者的诗篇 , 加上他的影片故事都不复杂 , 往往一两句话便能概括 , 时长通常介于一个小时到九十分钟之间 , 对观众相当友好 , 它们得到了戛纳、柏林等电影节甚至奥斯卡奖的青睐(《勒阿弗尔》与《希望的另一面》曾获戛纳费比西奖与柏林最佳导演奖 , 《没有过去的男人》斩获戛纳评审团大奖之外 , 得到过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提名) , 并将世界范围的普通观众俘虏 。
那些浅白、寡淡又相似的诗句 , 勾勒出普罗大众“不值一提”的生活状态 , 字里行间暗涌的情感 , 则充当点缀苦痛生命的花朵——正像他的主人公 , 虽然活得潦倒狼狈 , 可是总是不忘要与鲜花为伍 。 《薄暮之光》最为常见的海报画面 , 是一个神情落寞望向别处的男人 , 与一支插在普通玻璃瓶的玫瑰的共处 。
希望在前方或者远方
阿基的电影常被评论人以三部曲归类 , 比如“工人三部曲”《天堂孤影》《升空号》《火柴厂女工》、“失业三部曲”《浮云世事》《没有过去的男人》《薄暮之光》等 , 不过它们会有主题上的重复与情节上的交叉 。
《升空号》与《没有过去的男人》 , 说的都是一个“在路上”的男人 , 被陌生的流氓殴打、洗劫过后 , 如何在不熟悉的环境里重建活下去的信念 , 区别在于《升空号》中的矿工没有失忆 , 《没有过去的男人》中的电焊工不仅记忆全无 , 还丢掉了一切身份的证明 。 而在《没有过去的男人》里侵袭电焊工的三个芬兰男人 , 在《希望的另一面》里化为民粹主义者 , 以相似的手段袭击了来自叙利亚的难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