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丽|一对夫妇的十次“重生”( 二 )
刘梦佳犹豫了很久,她试想,“如果他们知道,或许也会支持这个决定。”
父母有副好心肠。路上遇到骑三轮车上坡的老人,总忍不住上前推一把;矿上处了几十年的老同事,有需要都会来找刘志强搭把手;邻居们会和卢丽笑着打招呼,她们喜欢约在一起跳广场舞,卢丽身材高挑,留着长卷发,跳起舞来仿佛会发光。
这不是个容易的决定。医院的器官协调员李春伟很理解这种感受,器官捐献要征求直系亲属的同意,哪怕有一个人不同意,也会终止捐献。过往的经验告诉他,这难免会和某些传统的观念相悖,比如“死者为大”,比如“完整地离开”。
文章插图
平日里刘志强经常会下楼跑步,从小区外的绿道经过。新京报采访人员 吴采倩 摄
两个和十个
父母宠爱的小女儿首先反对。车祸发生前两天,父母刚给她过了生日。卢丽举着手机,记录下女儿吹蜡烛的瞬间。那天买的荔枝还没吃完,冻在冰箱里。
刘梦佳懂得妹妹的不舍,意外来得太快,留下的遗憾太多。
干了几十年矿工的刘志强就快退休了,但一家人计划的“家庭旅游”还没能成行;父亲节快到了,姐妹三人还在商量给爸爸买哪个款式的衣服;刘梦佳期待着,不远的未来,父亲会牵着她的手走进婚礼的教堂……
“之前没有做的事情,让别人来替他们完成吧。”刘梦佳终究还是说服了家人,“至少那两对眼角膜,能带他们看到更多的风景。”
6月15日上午,刘梦佳和家人一起签下器官捐献确认书。
在宿州红十字会工作人员的见证下,刘志强和卢丽的呼吸机被撤下,被宣告脑死亡。他们的身体被蓝色的布盖住,医生、护士和器官协调员围在四周,低着头,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向伟大的器官捐献者默哀。”
窗外下着大雨,家人们第一次有了一起走进病房的机会,和刘志强夫妇做最后的告别。
夫妻俩携手走过了30多年,一直和和气气。今年5月20日,刘志强给卢丽发了“520红包”,告诉她“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卢丽开心了一整天,晚上拉着女儿“炫耀”。即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们也是一起离开的。
父母走后,姐妹仨把微信头像都换了。一张全黑的照片,点进去细看,会看到星星。她们相信“人死后会变成星星”,想念的时候,抬头就能看见。
因为车祸去世的捐献者,李春伟见过很多,“但夫妻俩同时捐献器官的,这是国内首例。”
两个小时后,器官获取手术完成。2枚肝脏、4枚肾脏、2对眼角膜相继被取出,装入特定的储存仪器,从宿州紧急送往合肥市。在那里,器官移植团队、手术室、麻醉科、输血科的专家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不出意外的话,这些器官将很快会进入10位患者温热的体内,重新运转。6位肝、肾衰竭患者的生命得以挽救,4位眼疾患者能重见光明。
失而复得的眼睛
在刘志强夫妇逝世的那个雨天,梁嘉欣躺在合肥普瑞眼科医院里,她等待的眼角膜正从250公里外赶来。
一周前,这位35岁的公务员因为细菌感染导致眼角膜穿孔,可能会永久失明,甚至伤及大脑神经。她还没习惯这种被打破的平衡。疼痛感从眼眶蔓延到脸部和头部,左眼的世界从“一层雾”慢慢变成“一张纸”,眼睛会不自觉地淌泪,走路时不小心就踩空。
眼科医生屈志国提议她更换眼角膜,但得到这个器官需要难得的运气。没有合适的眼角膜,医生也束手无策。
屈志国从2008年开始负责医院的眼角膜捐献工作,他办公室的柜子里装满了志愿捐献的表格。可喜的是,捐献数据已经从最初的每年2例,上升到现在的每年上百例,但等待眼角膜的人仍远超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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