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摧毁倪吾诚:怨恨的胜利( 二 )


但倪吾诚忽略了经济基础这一要素,加之对西方现代性缺乏内在省视,为躲避世俗生活的丑陋及家庭空间中滋生出的压抑,即使钱财匮乏,他仍要和思想上的朋友下馆子,维系自己浪漫的与思想的诗意栖居空间,暂时出世,躲进自己的“想象界”。
剧中,倪吾诚去欧洲学习由妻子娘家出钱,意味着城市的诗意与浪漫来自于农业的累积,寓意着早期城市文明的发展对农业土地经济的依赖。从乡下来的岳母为了给这个文质彬彬不怎么会赚钱的姑爷一个下马威,当着他的面“呸”地一口重重地将浓痰吐在屋地上。吐痰这一行为不符合倪吾诚的认知和习惯,他认为“文明的欧洲人就不往地上吐痰”,因而对岳母“吐痰”行为进行批评指责,但遭到了岳母、妻姐雷霆万钧般的道德指责与情感要挟,妻子又以忍耐、自我否定对其进行游说。为了度过平静的一天,倪吾诚只能在几位女性所说的“道德”面前一跪,向岳母赔罪,这一跪就意味着所谓的“礼”的胜利,亦即“奴隶道德”和“怨恨”的胜利,多少个倪吾诚在这迫不得已的一跪中丧失了自己的想象力、创造力和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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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中有一个重要的情节,意味着“怨恨”从农村空间向城市空间入侵、蔓延——姜静宜拿到了丈夫的印章而狂喜。她以为掌控了丈夫的钱,也就具有了掌控丈夫的权力。领薪日,她作为旧式媳妇要“抛头露面”走出家庭空间,她精心地捯饬了头发、衣服,穿了缎面鞋,鞋里塞好了棉花,为了不输给外面勾引男人的“花瓶”女性,她还带了金边眼镜以示权威。当她进入丈夫工作的大学空间,面对她所鄙夷的假想敌——新式女性,不自信地拿着丈夫旧印章领他的薪水,却被告知发薪日期提前,倪吾诚已经用新印章把钱领走。这一结果对她来说太突然也太有羞辱性,一下激发了她复仇的激昂,她的怨恨之情倾泻而出,控诉丈夫夜不归宿、不往家拿钱的“无德”,甚至从经济上将丈夫的文雅形象彻底打翻,“揭发”其留学资金的来源真相。
在姜静宜看来,她的“怨恨”之武器已经开辟到丈夫的活动场域——城市的大学空间,她为进一步战胜与摧毁,开辟了更广阔的空间。果然,在饭店的酒桌上,面对丈夫的同事与好友,姜静宜大诉其苦。她的“怨毒”毒死了倪吾诚的思想,毒死了倪吾诚对存在意义的思考。他兑现个人价值的工作空间(大学)、躲避世俗暂时品味浪漫与诗意的空间(酒馆),都被妻子的“毒药”和“智慧”占领。在倪吾诚看来他只有死路一条了,但在他上吊时绳子断了,犹如沉默的大多数人一样,他只能在地狱般的空间里存在,只能似幽灵般失音和沉默。无处不在的“道德”和“怨毒”推着倪吾诚从“一跪”“一脱裤子”到“一上吊”,彻底摧毁了他,“怨恨”胜利了。
至今,这“怨恨”的余毒仍妥妥地维系着道德体系与秩序:如“剩女”“丧偶式婚姻”“家暴”与“凤凰男”等标签与评价。祛除所谓的“礼”及其产物“怨恨”首要之举就是对其进行认知,然后才有可能前行。
摄影/夏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