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孟海|沙孟海:临帖不是描字,没必要和古人写得一模一样( 二 )


我就进一步去追黄道周的根,直接临习钟繇、索靖诸帖,并且访求前代学习钟、索书体有成就的各家字迹作为借鉴,如唐代的宋儋、宋代的李公麟、元末的宋克等人作品,都曾临习取法 。交游中任堇叔先生(堇)写钟字写得极好,我也时常请教他 。这便是我“转益多师”的开始 。
上海是书法家荟萃的地方 。沈老虽过,吴昌硕(俊卿)、康更生(有为)两先生还健在,我经人介绍分头访谒请教 。
康老住愚园路,我只去过一趟,进门便见“游存庐”三大字匾额,白板墨书,不加髹漆,笔力峻拔开张,叹为平生稀见 。吴老住山西北路,我住海宁路,距离极近,我经常随况蕙风(周颐)、冯君木(开)诸先生到吴家去 。
在我廿五岁至廿八岁四年中间,得到吴先生指教较多 。听他议论,看他挥毫,使我胸襟更开豁,眼界更扩大 。我从此特别注意气魄,注意骨法用笔,注意章法变化,自觉进步不少 。
多借鉴、诸体兼学
三十岁左右,我喜爱颜真卿《蔡明远》、《刘太冲》两帖,时时临习 。颜又有《裴将军诗》,或说非颜笔,但我爱其神龙变化,认为气息从《曹植庙碑》出来,大胆学习,也曾偶然参用其法 。
我对历代书家也不是一味厚古薄今的 。我认为临摹碑帖贵在似,尤其贵在不似 。宋、元以来诸名家作品,尽有超越前人之处,我都引为师友,多做借鉴 。
篆书,大家学邓石如,我也同时取法王澍、钱坫 。隶书,明以前人不足学,我最爱伊秉绶,也常用昌硕先生的隶法写《大三公山》、《郙阁》、《衡方》 。行草,我对苏轼、黄庭坚、米芾、祝允明、王宠、黄道周、傅山、王铎都爱好,认为他们学古人各有专胜,各有发展 。
抗日战争期间,避地到重庆,手头无碑帖,只借到肃府本《淳化阁帖》一部,择要临习 。我对第十卷王献之书下功夫较多,尽管有伪帖,我爱其展肆,多看多临,有时会有新的境界出来 。
因想到传世王铎墨迹多是临写古帖,取与石本对照,并不全似,甚至纯属自运,不守原帖规范,这便是此老成功的所在 。昌硕先生临《石鼓文》自跋说:“余学篆好临《石鼓》,数十载从事于此,一日有一日之境界 。”也是这个道理 。世人或讥评吴昌硕写《石鼓》不像《石鼓》,那便是“门外之谈” 。
穷源竞流悟真谛
宋元人不重视南北朝隋代碑版,或者未见前代有些碑版,妄指欧阳询真、行各体全出二王,太不切实际 。又如:苏轼曾称赞颜真卿书法“雄秀独出,一变古法” 。宋人看到前代碑版不多,只见其雄浑刚健,大气磅礴,非初唐诸家所有,所以这样说 。
事实上各种文艺风格的形成,各有所因 。唐人讲究“字样学”,颜氏是齐鲁旧族,接连几代专研古文字学与书法,看颜真卿晚年书势,很明显出自汉隶,在北齐碑、隋碑中间一直有这一体系,如《泰山金刚经》、《文殊般若碑》、《曹植庙碑》,皆与颜字有密切关系 。
颜真卿书法是综合五百年来雄浑刚健一派之大成,所以独步一时,决不是空中掉下来的 。
我用上述方法来对待历代书法,学习历代书法 。是否合理,不敢自信 。
沙孟海|沙孟海:临帖不是描字,没必要和古人写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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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器物学讲稿》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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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孟海《僧孚日录第一》局部19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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