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波德莱尔|【纪念波德莱尔诞辰两百年】王璞|波德莱尔发来的旅行邀请( 三 )


在那个像你
一样的国土里 ,
……
多神秘 , 像你
不忠的眸子……
(《恶之花·邀游》)
“我”真的要去一个真的丰饶远方吗?那远方来自想象的梦幻 , 那远方便是“你” , 而“你”本身便是目的地 。 “我”要邀请“你”成为我的理想和乌托邦 , 并和“我”一同前往 。
夏尔·波德莱尔|【纪念波德莱尔诞辰两百年】王璞|波德莱尔发来的旅行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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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之花》初版本 , 上有作者手记
无独有偶 , 在散文诗集《巴黎的忧郁》中我们会发现一首同题《邀游》 。 这样的同题既是重写又是变奏 , 而且 , 散文化也是反讽的深化 。 在保罗·德曼看来 , 从诗到散文诗 , 这构成了诗歌语言本身的一次旅行 , 一次反讽的旅行:诗不可能再以诗的面目出现 , 诗意必须“译”为散文体 。 按照这一思路 , 诗歌的旅行邀请 , 最终也只能在散文中复沓 。 散文诗《邀游》在情境构架上和诗体《邀游》上并无二致 , 但细节大为丰富 , 铺陈开来:
那里真是个安乐乡 , 一切都很美丽、富饶、宁静 , 令人满意;那里 , 豪华乐于反映在整然有序之中;那里生活是富足的……那里 , 一切都像你 , 我的亲爱的天使 。
……无与伦比的花 , 被重新发现的郁金香 , 含有寓意的大丽花 , 你应该去生长和开花的地方 , 不就在那里 , 不就在那如此宁静 , 如此梦幻般美丽的国土上吗?你不会在那里被镶进你的同类之中 , 你不能……在你自己的感应物之中照看你自己的影子吗?……这些宝物 , 这些家具 , 这种豪华 , 这种秩序 , 这种方向 , 这些奇花 , 就是你!这些大河和这些静静的运河 , 也还是你!(《巴黎的忧郁·邀游》)
理想的远方还是“你” , 是一切理想的富饶集合 。 在诗体《邀游》中 , 乐土有“东方色彩” , 有热带风貌 , 有低地之国(即荷兰)的运河、航船和落日;这样欧罗巴加亚细亚再加广阔热带的“设置” , 在19世纪欧洲各类乌托邦主义中并不少见 , 也参杂有西方殖民全球的时代背景 。 到了散文诗 , 安乐乡还是“西方的东洋 , 欧洲的中国” , 具体的地名渐次冒出来(包括苏门答腊) 。 但终究 ,“也还是你!”这样理想化了的“你” ,“我”所渴望的“你” , 也即“无限”的喻体:“你把[我的思想]悄悄地引向大海 , 大海就是‘无限’ , 而在你美丽的灵魂的清澄之中反映着太空的高深;——随后 , 当它们倦于浪涛颠簸、满载着东方的物产 , 回到故乡的海港时 , 那还是我的思想 , 是从‘无限’的彼岸回到你的身旁来的、变得更加丰富的思想 。 ”“你”既是“独一的国度” , 又是世界的“无限” 。 “我”和“你” , 自我和远方 ,“思想”和“无限” , 在这里难解难分 , 融为丰富的辩证法:“你”满载着“我的思想” , 而邀请者已神游于“无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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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乔治·卢奥为《恶之花》创作的铜版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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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理想的丰饶、 “你”的集大成、大海一般的无限性 , 这一切只有在文学语言的虚构中才勉强可能 , 又因为诗歌修辞的延异而一再摇曳不定 。 于是 , 写作不仅是邀游 , 更意味着一次次爽约 , 以及爽约之后旅行邀请的“重写”和“重新发出” 。 由此 , 我们终于可以回到《这世界以外的任何地方》这首姗姗来迟的散文诗 。 在我看来 , 散文诗《邀游》并不是诗体《邀游》的散文复沓的终点 , 也不是波德莱尔的诗歌语言的反讽推进的终点 。 旅行邀请的不可控制的衍生 , 最终发生在《这世界以外的任何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