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员&饶平如忆往事:“人与物的缘分难于预料若此”

书记员&饶平如忆往事:“人与物的缘分难于预料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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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出处:《平生记》,作者:饶平如,版本:上海贝贝特|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21年9月
我的父亲名孝谦,字冲孟,也称通孟。他的生日是农历八月十三日,故小名“桂郎”。晚年,他写诗,作日记,自号“傭翁”。他的日记也叫“傭翁日记”,他曾授我一册作为纪念,可惜的是,历经颠沛流离,日记早已丢失。
我所知道的父亲早年简历是,他毕业于北京国立法政大学堂,曾任南城县商会的会长、南城启南小学的校长,还在湖北省的禁烟局里做过职员。不过我当时年龄尚小,所以对他这些经历毫无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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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九三八年间,我家因避日机轰炸迁到故乡南城老家“倚松山房”居住。在他的卧室兼书房里,悬挂着他一幅十六寸的年轻时的半身照片。照片的轮廓呈椭圆形,父亲身着西装,头发也是三七分的“西装头”(旧时对西式发型的称呼),神采奕奕,年龄看起来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大哥告诉我,父亲年轻时曾想赴日本留学。那个年代的青年意识到中国贫弱,要挽救祖国,须向欧美等西方国家学习,日本就是这样强盛起来的。所以,当时的青年有的远渡重洋留学欧美,也有的就近到日本留学。到日本的轮船票据说只需六十元大洋,而且手续简单,并不要办签证,也没有什么叫护照的东西,人坐船去了,上岸就行。
后来,我在南昌家里楼上堆放旧书报的地方,也发现过好几本学习初级日语的教材,看来父亲确是把此事列入日程……可后来为何没有去成呢?大哥说,还是因为父亲是独子,他只有一个妹妹,没有其他兄弟。“父母在,不远游”,祖父去世虽早,祖母还在,他一个独养儿子,怎么可以离开年迈的母亲去远游呢?
父亲在湖北省汉口市做过禁烟局的职员。那时我的年龄大概是六七岁,记忆甚是模糊,惟有一幕场景,我仍印象深刻。
当时的汉口也有里弄房屋,不过结构比上海的里弄简单些。我依稀记得,那里家家户户大门之外即一条笔直宽敞的公用通道。
房屋大门一打开,里面即房间,没有院子,房间大约二十余平方,有楼,楼上一般设置为卧室。记得里弄进门右首第一家是我家。家里楼下房间放一张简单的木制方桌,几把椅子,如斯而已。
某日,我不知何故忽然飞奔出外玩耍,恰在此时,有一辆黑色的私人黄包车正好经过我家大门口,我避让不及,头直接撞上车轮。幸好,车轮撞击在了我两眼之间的鼻梁上,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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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是否去了医院?事故责任如何认定和处理?我一概忘了。
【 书记员&饶平如忆往事:“人与物的缘分难于预料若此”】只留下一幕印象:楼下那张小方桌上,那阵子就一直摆上了一个白色浅边的搪瓷盘子,里面盛上了许多棉花球。父亲天天用这些棉花球为我擦洗伤口,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才痊愈。可在这段往事的回忆里,我似乎没有看到过母亲,也没有见过家里其他人。难道当年父亲是单身一人领着我来到汉口?这似乎与情理不合,也许是我自己记忆不清……
我颇有些懊恼,在懂事之后,为什么不问一下母亲这次事故的详细经过,以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这件事。而这些往事,一旦从人的记忆里迷失,就再也无处寻踪了。
这件事现在留下的唯一痕迹是,虽然年逾九十五岁,在我的鼻梁上,靠近一点仔细地瞧看,还有一个浅浅的印痕。
我对父亲的生活和工作有较为明确的记忆,大约要到八九岁时全家迁居到南昌陈家桥十八号以后(一九二九年至一九三六年)。这段时间社会相对来说比较安定,老百姓也勉可算是安居乐业,我认为这是父亲一生中最为得意、生活也颇为快乐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