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员&饶平如忆往事:“人与物的缘分难于预料若此”( 二 )


陈家桥这个地区虽然周边杂乱,近乎贫民集聚区的样子,但当时这幢房屋系我们一家单独租住,故而尚属宽适。这幢房屋顶上还加盖了一层楼,全是木结构。加盖的这层楼较为低矮,不住人,用来堆放杂物,此外还设了一间佛堂。佛堂供奉着玉皇大帝、观音菩萨等神仙之像。房中终年香烟缭绕,异香满室。因为父母都信佛教,他们平时在楼下念经,到了特殊节日如玉皇大帝或观音菩萨的生日之时,则必须上楼到佛堂去焚香礼拜,下跪磕头,以示虔诚并祈求神佛保佑。
父亲一般早上七八点钟起身,盥洗在卧室中进行。室中有洗脸盆架。当时并无自来水设备,在厨房里放有一个大水缸,大师傅老敖每日下午用水桶到外面水井中汲水挑回家,把家中水缸盛满。我估计饮水和用水是不分的。洗脸时由女佣负责去缸中打水,供盥洗之用。
我们早餐吃粥,下粥的菜多半是昨日剩下的红烧鱼或别的菜肴,从来不会到市面上去买什么油条、花生米之类的食物。吃粥的人也不限时间,随到随吃,来去自由,不采取“集中用餐制”。一般来说,父亲和我以及三弟寿如在一起吃粥的时候较多。大哥、大嫂们为一批。母亲晚一点到,她总是喜欢吃云南的大头菜下粥。祖母更晚,她吃的菜是专为她的喜爱而特制的——类似“梅干菜”,江西人称为“Nó”菜,拌以肉糜,做成肉丸,味要偏咸,再以油炸之,方成。这菜给祖母专门享用,我们不敢去尝试的。
父亲早餐后便到他的办公室去做他的工作——写状子。
书记员&饶平如忆往事:“人与物的缘分难于预料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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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办公室有一大书桌、一张藤座椅。桌上摆着笔筒、墨盒和一部供参考的《六法全书》,书桌对面是客户坐的藤躺椅。书桌左侧是一个窄而高、设有数十个小抽斗的文件橱。来客需要法律帮助时,便在此室内洽谈。我还知道父亲书桌左下的一个抽屉里,常年备有一筒“白金龙”牌香烟,南洋兄弟烟草公司产品,为当时名牌香烟。烟筒系马口铁制成,一筒有五十支烟,以薄薄的铁片封口,筒身饰一条白身金纹的龙。烟草呈金黄色,有异香。这烟父亲自己不抽,是为客户们准备的。他自己只抽水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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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十四五岁时,实在好奇不过,终于一日下午,趁父亲外出,摸到父亲书房,找到烟筒,抽出一支。恐怕给人发现,我提前自备火柴,跑上二楼。楼上平常是没有人的。我一面从楼门处窥察楼下的动静,一面从口袋中取出香烟,仿效成人,用双唇将香烟夹住,一面擦燃火柴,将香烟一端点燃,用力一吸。哪里知道,一股浓烈的气体直冲咽喉,呛得要命,哪里有一点香味,简直就是自讨苦吃。我赶紧将香烟用脚踩灭,溜下楼来,佯作无事之状。自那之后再也不敢尝试此物了。
父亲写状子用长约三十五公分、宽约二十公分的毛边纸打草稿。他用毛笔写行书,写完再请人誊写。这是他绞尽脑汁的时刻,总要字斟句酌,不能疏忽大意。有的时候,午饭已经上桌,菜肴摆放齐全,众人已经就座,而父亲还在书房里写状子。此时,母亲便命我到书房去请父亲来吃饭。我走进书房,见父亲正在伏案疾书,便轻轻地喊一声:“爷爷(南城人方言,“爷爷”指父亲,“公公”则指祖父)!吃饭啦!”父亲“唔”了一声,不久,就出来和我们同桌吃饭。
有的时候,因为好奇,我会在父亲走出书房之后,往桌上的状子看一眼,想知道他到底写了些什么。
只见第一句写的是“呈为呈请事……”几个字,我认得,以下的就看不懂了,而且又有涂改之处,更难辨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