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莫言:写出一个真实的人所感受到的东西( 二 )


莫言的散文中很少出现特别雅致和贵重的东西,多的是生活日常,甚至俗物,他往往将一件平常小事讲得风生水起,八面开花,看似写得随心所欲,信马由缰,但情感饱满真诚,个体生命的质地在其中显出宝贵的光芒。
◇思考方式◇着眼于时代与世界
莫言不是一个学者型的作家,但他是一个思考型的写作者。莫言散文写作中的真诚的情感的力量,不仅体现在他个人生活素材的加工处理方式上,也体现在对当下时代问题的关注和表达当中。莫言有一种巴金“讲真话”的写作精神,并且以当代意识去处理生活记忆,带着当代人对历史价值的一种发掘和保留责任,甚至以正义记取的勇气来书写,因此,这些散文在现实面前是非常结实和朴实的。
莫言散文对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以来,尤其是世纪之交转型期的历史、生活别有深情,从而有效释放了自己的激情、思想与技艺。从某种意义而言,一个作家对题材的选材,对历史与现实的处理,并非完全是自由的,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天命”,因此,这些题材也最能彰显其写作能力和精神品质。
在这些散文中,有讽刺某些作家爱慕虚荣却无真才实学的《国外演讲与名牌内裤》,有探讨为何某些“人一上网,马上就变得厚颜无耻,马上就变得胆大包天”的《我为什么要给互联网写文章》,等等。另外,莫言具有放眼世界与未来的自觉,通常会站在亚洲文化乃至世界文化的高度,探讨文化的交流、继承与创新,如《栏外看斗牛》《海洋的诗性灵魂》《鞭炮与佛道》等等。莫言始终保持着对人类命运和文明的思考,表达了对由于人类贪欲的膨胀带来的环境污染、食物浪费、科技的病态发展等一系列问题的担忧,他常常以一颗赤子之心呈现成人世界里的真话与真相,同时也发出了一个有文化责任感和使命感的作家对现代文明的自觉思考与谨慎评说。
莫言也曾多次谈起自己对文学的理解和他朴实而深刻的文学观:“触及人的灵魂,触及时代的病灶。”也正是在这样对人的普遍而辩证的同情和悲悯、对自己的严厉审视下,他写出了关于生育问题的《蛙》,深刻剖析刽子手心理的《檀香刑》,关于农村改革过程中食品安全问题的《四十一炮》,关于腐败问题的《酒国》,经历过半个多世纪苦难的母亲的故事《丰乳肥臀》,还有执着的单干户蓝脸的故事《生死疲劳》等等。在这三部散文集里,莫言对自己的11部长篇小说、一些中短篇小说的创作缘起,所要表达的思想,以及小说背后的故事做了细致而深入浅出、趣味盎然的讲述。这些散文可以和长篇小说形成极佳的对照阅读。借由这些散文,读者可以更深刻地理解莫言小说创作的丰富内涵,以及莫言在创作生涯中不断寻找自己的声音,求新求变的过程。
◇形式追求◇调动虚构的力量
莫言是一个写作精力旺盛、创造力旺盛的作家,所以他的散文作品数量和质量在当代作家中仍然是非常突出的。这些散文作品展示了莫言小说之外的同样丰富的另一面,它们具有相对的独立性,除了可以和莫言中短篇小说、长篇小说的文本结合起来阅读以外,它们自身也构成了莫言完整的文学观念,包括他的文学批评观念。但阅读莫言散文,我们不难发现,莫言常常以一种“虚构”姿态、“小说”笔法来创作散文,而莫言散文中的情感色彩和叙事力量正是因为这种想象和虚构的存在而得以彰显。
与莫言同为鲁迅文学院作家班同班同学的作家严歌苓曾记录过这样一个往事,她讲道:“在我印象中,莫言很刻苦努力,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莫言对于小说的专注是非常绝对的。当时一家杂志请他写一篇杂文,他说‘除了小说,我什么也不会写’。后来杂志社找到我,我就写了(笑)。”“除了小说,我什么也不会写”自然是莫言谦虚的一种说法,但是莫言的确会将散文、话剧等文体当作小说来写,小说化的创作风格非常明显。当莫言的想象力驰骋起来,他的写作便会像跑马一样展开;而当他的情绪铺陈开来,也不会局限于某种文体范畴内。莫言也曾在《我为什么要给互联网写文章》中坦陈:“ 咱家那些散文、随笔基本上也是编的……越是没影的事,越是容易写得绘声绘色……谁如果拿它们当了真,谁就上了作家的当。”在莫言看来,虚构是一种更为高级的文学真实,建立在真实基础上的虛构也许更能揭示生活的本质,虚构的力量积蓄着更大的情感力量。在《卖白菜》这篇散文里,莫言有意放慢叙述速度,浓墨重彩地铺写白菜卖出之前的种种经历,如母子围绕卖与不卖展开的“斗争”,种菜和白菜成长的不易等等,再慢慢过渡到卖白菜过程中人物的对话与情节的冲突。这种将叙述时间拉长的叙事策略实则小说的惯用手法,使得故事情节的张弛、人物形象的塑造、细节描摹的虚与实,富有了虚构的可能性,但也正是这些似是而非、亦真亦幻的小说化笔法,使得一个十分平凡的故事不但避免了机械还原生活所产生的单调感,而且还因小说化的艺术虚构使全文充满了感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