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危险的阅读:重回中世纪?( 二 )


柏拉图的拷问,千年以来困扰了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并伴随后来一波又一波的媒介变革浪潮,人们关于阅读的重要性及其种种弊端触发了种种纷扰争议,再也没有停歇过。聚焦书面文字的不同阅读行为之间,开始形成了一种尖锐的张力:某种阅读是进行有效交流的启发和交流的工具,另一种阅读则踏上了对现有道德秩序提出诘难的危途。
在中国,儒学圣人同样不喜欢谈及“怪力乱神”这样类似的、对现存道德秩序构成威胁和“非礼”的“敏感”话题,在孔子倡导的“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儒家信条之下,《论语》这样的经典文本及其解读,被赋予了一种拥有无上知识权力地位的封闭性、权威性和神圣性。中国圣人所提出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样直率的表达,与苏格拉底、柏拉图小心翼翼地避免使用“庸众”和蒙昧者这样的态度相比,夫子们分明有着一种舍我其谁、不言自明的精英式骄傲:要想维护周天子时代那样的社会道德和秩序,唯夫子之诚意之神圣之高贵才能做到,卑微小民何足论也。
【 苏格拉底&危险的阅读:重回中世纪?】在维持一种“述而不作”的高贵传统方面,苏拉格拉和孔子有着同样的贵族精神底色。苏格拉底认为,“适合大众的文字除了能够照亮事物的本质”,并且让所有普通人“都能看见”之外,这种高尚的工作其实隐含着一种永恒的职业焦虑——苏格拉底本人从来不相信,在充满歧义和解释空间的文本及阅读行为中,一旦提出的问题能给普通人“带来任何益处”,“它充其量只是对少数人具有益处,即对于那些只需稍加引导便能依靠自身力量来发现真理的人带来益处。”
在小心翼翼地选取极少数“合格读者”,并且试图通过进行选择阅读文本、以限制人们的自由思想方面,孔子比苏格拉底走得更远、更彻底。相比较而言,孔子的儒家思想比苏格拉底的哲学更专制、更封闭,也更具贵族气息,两位先贤在恪守“述而不作”的原则下,掩饰了同样的对书面阅读行为的不信任。
阅读困境里,还折射出的人类黑暗时期知识贵族和无知平民的阶层冲突,在《论语?微子篇》的“子路问路”一篇中表现得格外耐人寻味。孔子偕弟子子路赶路迷路了,孔子就让子路去借问正在耕地的两农夫长沮、桀溺:“渡口”在哪里?农夫甲长沮一打听前面就是大名鼎鼎的迂腐夫子孔丘,就反唇相讥道:他“应该”知道渡口在那里,说完就埋头继续干活;另一位农夫桀溺则干脆挑拨离间,讥讽子路跟错了人生导师。夫子居然也会迷津失道,两位农夫此刻拒绝指路,这一故事恰恰隐喻了孔夫子们“怃然”若失的言说困境:“天下有道,丘不与易”,天下无道,夫子们企图依靠言说来拯救世道人心,在这些只能以耕作为生、打心底里鄙视夫子和《论语》之类文本阅读的“低端人士”看来,书呆子们“应知”而不知,作徒然之说教,这何尝又不是另一种迷途?
在21世纪数字文化全面覆盖的今天,苏格拉底、柏拉图和孔子们对于阅读的危险性的警告依旧时有回响。网络上各种虚假消息和无下限广告的“阈下广告技术”影响下,许多用户流连其中而难以自拔,唯一的不同情形是,和两千多年前这些圣人们所处的“黑暗时代”相比,人们这样被媒介所播弄操控的现象在数字时代变得更加普遍,阅读引发的焦虑也更加严重罢了。
苏格拉底&危险的阅读:重回中世纪?
文章插图

阅读意义的消解,暗示了人类文明正在走上一条更加不确定的迷途
二、阅读作为一种职业:意义的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