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危险的阅读:重回中世纪?( 四 )


了解到这一传统,我们才能真正理解胡适、陈独秀们当年推行白话文、鼓吹“平民文学”的深远意义——中国社会现代性的新边界勘定,就是从冲破“老一套”文本阅读的旧边界开始的。
三、阅读的终结:在骗局和迷途之间
21世纪初,面对数字文化的冲击,人们从来没有如此焦虑过书面阅读的未卜前途。按照《阅读的力量》一书作者、英国著名社会学家富里迪的说法,数字文化摧毁的不仅仅是阅读的方式,还有从封闭到开放的媒介形式变化所带来的思想和知识权威性的跌落。富里迪认为,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是一个“信息时代”,而不再是一个“思想的时代”。“在思想的地位和知识性论断的客观意义得不到重视的背景下,读写能力本身也被认为无足轻重”。以此同时,书面阅读的价值也被大大贬低了。
就此而论,数字学者舍基的“阅读骗局”只是其中的一种阅读焦虑症候。阅读文化的衰落和更新,与其说是因为网络技术赋权带来的言论市场过于自由或者说混乱,其实,更深的诱因还是麦克卢汉所渴慕的“口语文化”复兴。在麦克卢汉关于书面介质文化的经典表述中,他把文本空间中的最重要的封闭性内容描述为“窃贼手中的一块美味多汁的肉,其用途是干扰和分散‘心灵的看门狗’的注意力”。换言之,麦克卢汉乐见数字媒介对于书面媒介的驱逐,在他看来,作为阅读最重要的内容和意义并不重要,它只是一种别有用心的干扰,媒介本身才是“信息”(mediumismessege),书面阅读中的内容只能表现出一种相对的重要性,而且是作者自说自话的主观表达,当然,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的主观性解读同样要受到前所未有的褒扬。
在麦克卢汉和舍基这样的媒介明星学者眼里,长达五百年的印刷信息主导的时代被称为“古登堡间歇期”——换言之,古登堡代表的印刷文化霸权,其实只是人类历史的一个短短的瞬间而言,数字文化狂飙突进之后,伴随阅读价值一起坍塌的,还有印刷文化中表现出来的内容霸权——包括人类社会所有的知识、智慧和文化遗产这一整体性的体系——入境都在数字媒介面前瑟瑟发抖,一一失去其权威性。
阅读意义的消解,暗示了人类文明正在走上一条更加不确定的迷途,或者说是十字路口。从文本阅读的贬值,再试图回归中世纪口语文化的一种自然交流状态,这种故作天真的神往,深刻预示了媒介变化即将引发一种新的文明形态或许正在萌芽。当“作者之死”、阅读意义面临消亡时,如何打开封闭性的书面文本的神圣权威空间,进而跃入一个由无限开放性的信息文本和每一个网民自我构建的个人独家意义空间中去,数字化阅读正在询唤一种新的“合格读者”和“正确阅读新媒介”的出现,新一代网络土著们既能在信息海洋里自由冲浪,又不至于因为自由思想的盎惑(有学者暗示,互联网上的各种“阈下文本”就像奥德赛归航途中的各色女妖诱惑)而迷失方向,进而再一次发现通向人类新文明彼岸的“真理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