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成|胡成:古道上被湮没的西北往事,因文字让瞬间成为永恒( 三 )


我们必须要承认 , 记录口述历史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 。 如果早二十年 , 或是三十年前 , 会是一个更好的时机 , 这样的人还会好找一些 ,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 , 寻找这样的人 , 诉说那段历史 , 就会变得越来越困难 , 老人们凋零、死亡 , 这是自然规律 , 无可更改 。 比如我在固原认识的那位孙老汉 , 还有那位回民老太太 , 我大概七年前在固关为他们拍摄了几张彩色照片 , 这一次来 , 我就想把照片送给他们 。 但是孙老汉早已经走了 , 在九十二岁没了 。 那位回民老太太也是 , 杂货铺老板指着照片告诉我说:“她也不在了 。 ”
胡成|胡成:古道上被湮没的西北往事,因文字让瞬间成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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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边的回民老太太 , 胡成拍摄于固关镇 。
人 , 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 。 如果我单纯记录一个地方的风土民情 , 那是很容易的 。 但我需要的是关于人的故事 , 这样才能让历史变得活起来 。 不过这样的人并不是我刻意寻找的结果 。 无论是《陇关道》里我提到的人 , 还是我现在正在写的《萧关道》里提到的人 , 都是我走进了一个村子 , 或者走进了一个古驿站 , 或者走进了一个关隘 , 在那里能遇到的人 。 老龄化、人口迁移、农村空心化等等因素 , 让留守在那里的人变得越来越稀少 , 他们留在这里 , 是土著居民 , 是本地人 , 他又了解这个地方 , 你可选的范围已经不多了 。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 。
而另一方面的原因是 , 我更希望与他们的相遇是在一种日常的环境下 , 而不是一种刻意创造的环境 。 比如去带着明确的目的拜访一些史志办的老先生或者研究者 , 我会正襟危坐听起 , 他会头头是道讲起 , 或许他们会知道很多鲜为人知的历史 , 会提供许多历史更深层次的内容 , 但这种情形是一个人为营造的场景 , 我会变得目的性很强 , 而他们也会受到很大束缚 。 在有一种既定前提和目的的环境下 , 他们也只是有针对性地去说我想了解的东西 , 而不能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 , 你也看不到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 所以 , 我不是刻意寻找这种对象 , 我更喜欢一种偶然性、随机性的东西 , 我希望这些人会主动跳到我的面前 , 像聊家常一样跟我聊天 , 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 。 我可以进入他的生活 , 进入他的家里去 , 他随性说他想说的事情 , 展示他的生活 。 我从他的随意中找出我想要的东西 。
人的故事 , 要和他的日常生活交融在一起 。 我作为一个旅行者 , 一个过客 , 我进入当地的日常生活 , 不会造成怎样的改变 , 我离开当地 , 那里的日常生活也没有发生怎样的变化 。 我希望这种偶然的相遇造成一种最自然的状态:我既在场 , 也不在场 。 我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 我在写的这个场景 , 无论是现实还是历史 , 都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改变 。 当没有我的时候 , 这些东西也会发生 , 它是一个连贯的、真实的世界 。 比如我到了一个博物馆 , 博物馆关着门 , 它就应该是关着门 , 如果我特意找来人为我打开门 , 我是看到了很多的东西 , 但它就已经不真实了——它已经被我“打扰”了 。 我不希望作为一个打扰现实的书写者 , 而是一个不打扰现实的 , 旁观的记录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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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与现实这两个时空 ,
会在某一个点发生交叠
新京报:你提到历史与现实之间的关系 , 虽然现实确实是由历史层层累积塑造而成 , 但就像那句名言所说的一样“过去乃是异邦 , 那里的行为方式与现在不同” 。 而考史之旅 , 恰恰是要不断穿行于历史与现实之间 , 在这种考史之旅的观察与写作中 , 如何让历史与现实能够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