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七巧|银红色的青年曹七巧( 二 )


曹七巧|银红色的青年曹七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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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清以来《金瓶梅》、《红楼梦》、《石点头》、《肉蒲团》等书中记载看 , 银红色基本上是少女所穿 , 大部分还是有些姿色的女性 。 银红与水红、粉红类似 , 但似乎更为鲜艳一些 , 有银子那样的金属光感 , 穿着起来是光彩照人、惹人注目的 。 《金锁记》中 , 曹七巧甫一登场 , 张爱玲就工笔描绘她的衣着:从她所穿的小脚裤子的颜色、样式 , 到银红上衫的香滚及袖口的样式 , 连袖口上的装饰 , 那垂下的一条雪青洋绉手帕都写到了 , 又从手帕子写到腕上的翡翠镯子 , 从头上的发髻写到风凉针上闪闪掣动的一粒钻石的光 , 甚至写到了“发髻的心子里扎着一小截粉红丝线 , 反映在金刚钻微红的光焰里 , 还有耳朵上的一对实心小金坠子 , “像两只铜钉把她钉在门上——玻璃匣子里蝴蝶的标本 , 鲜艳而凄怆” 。 虽然看起来 , 笔笔是写服饰 , 却全是在写人的仪容气质 , 在直逼人的灵魂 。 曹七巧家是小市民商户 , 按照常理她家是攀不上姜府这样的人家的 , 不过因为姜家二少爷是个残疾人 , 所以这才让曹七巧有了入门的机会 。 但曹七巧虽然是嫁入了姜家当了少奶奶 , 豪宅里的人却没一个人是瞧得起她的 , 连丫鬟都可以来踩她几脚 。 这种压抑的环境让曹七巧慢慢的转变了性格 。 在内心渴望得到爱 , 却始终求而不得 , 处处压抑的情况下 , 曹七巧报复性地穿得鲜艳夺目 , 满身珠翠 , 她的自卑是发自骨子里的 , 好像要靠这些装扮去证明自己、炫耀自己 , 却偏偏暴露了自己一颗沉不住气的躁动的心 。 此时的曹七巧刚嫁到姜家几年 , 有了一双儿女 , 患骨痨病的丈夫满足不了她的各种欲望 , 她对自己的婚姻极度失望 。 但年纪尚轻的曹七巧又不甘命运的摆布 , 她渴望拥有真正的幸福 , 在感情匮乏的窘境下需要情感的温暖和慰藉 。 可惜 , 她虽然生的美貌 , 穿得一身银红妩媚 , 却也只能被埋没在这冷漠互斗的大宅子里 , 慢慢目送青春的远逝 。
【曹七巧|银红色的青年曹七巧】曹七巧|银红色的青年曹七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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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青年时代的曹七巧还是银红色的小媳妇 , 不失活泼鲜艳 , 等到她从一个曾有青春的温情回忆的曹大姑娘、姜家二奶奶 , 到当了寡妇 , 分了家后 , 变成了阴鸷、凶狠、残酷得近乎精神分裂或心理变态的姜老太太 , 变成了因一生算计和提防以至熬干血肉的干涸幽灵 。 这时候的老年曹七巧 , 衣服颜色是什么样的呢?
“世舫回过头去 , 只见门口背着光立着一个小身材的老太太 , 脸看不清楚 , 穿一件青灰团龙宫织缎袍 , 双手捧着大红热水袋 , 身旁夹峙着两个高大的女仆 。 门外日色昏黄 , 楼梯上铺着湖绿花格子漆布地衣 , 一级一级上去 , 通入没有光的所在” 。
一个沉郁有点病态的老太太呼之欲出 。 从银红到青灰 , 从青年到老年 , 曹七巧困在金钱的世界里 , 一生做了一个为金钱奋斗的困兽 。 沉重的黄金枷锁压得她心理畸形 , 金钱对于她来说是让她安心生活的靠山 , 但更是将她身心禁锢 , 不得自由的枷锁 , 她本来年轻的、富于情感的心逐渐枯萎 , 变成了一片荒地 , 一口枯井 , 一个怎么填也填不满的沟壑 。 她“永远不能填满心里的饥荒” , 那黄金枷锁不仅封锁了自己 , 还用那“沉重地枷角劈杀了几个人 , 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 。 青灰指淡黑色 , 是稻草、麦秆、灌木等草本和木本植物燃烧后的灰烬 , 青灰之色是死寂之色 。 “青灰团龙宫织缎袍”象征着地位、权力和威严 , 晚年曹七巧是自己家的主人 , 财富的拥有者和绝对控制者 , 但这个家庭的所有人都生活在一团黑暗之中 , 黑暗腐蚀着她日渐孤独的灵魂 , 也让她们的儿女都成了不健康的人 。 她的家是“一级一级没有光的所在” , 一个阴郁的、黑暗的、没有光明、没有梦想、没有希望的地方 。 曹七巧的服饰变化正是她一生的写照:色彩上 , 从银红到青灰 , 从鲜艳到灰暗;款式上 , 从年轻时的明丽时尚 , 到老年时的肃穆森然 , 暗示着她的生命一点一点地变得枯萎灰暗 , 毫无生气 。 直到临终之时 , 孤独衰朽的曹七巧回忆起年轻时的美丽活泼 , 才领悟到自己为金钱错过了本可以更幸福的机会 , 而人生已不可能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