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男儿称意得如此 骏马长鸣北风起——岑参的诗与人生( 四 )


去哪里呢?一路向西,去安西。安西都护府,是大唐管辖西域的最高军政机构。
最初,他之所以要不远万里前往安西,是不甘于老死于案牍,要投笔从戎,博取功名。
这一点,从他在奔赴安西的路途上匆匆写下的诗作,便可看出:“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丈夫三十未富贵,安能终日守笔砚。”(《银山碛西馆》)“功业须及时,立身有行藏。”(《武威送刘单判官赴安西行营,便呈高开府》)“花门楼前见秋草,岂能贫贱相看老。”(《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
这既是岑参的个人选择,也是盛唐的时代精神。
不同于南朝宫体诗歌的靡靡之音,唐诗从诞生的那一刻便充满了雄浑的阳刚之气。早在初唐,作为初唐四杰之一的杨炯,就振聋发聩地喊出了“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魏征主动请缨,“请缨系南粤,凭轼下东蕃”;张说送友远行,“知君万里侯,立功在异域”;张九龄甚至还写诗勉励去安西的朋友以封侯为志向,“封侯自有处,征马去啴啴”。
在沙场建功立业,博取封侯,是很多唐代文人的人生理想。即使一向被视为文弱书生的杜甫,也认同“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的观点。这也是唐代连接汉代的一个精神链条。汉唐,之所以能够并称,绝不是偶然。大唐直追两汉,诗人们纷纷以从军塞外为幸,以博取功名为志,豪爽坦白!
岑参放弃了长安安稳的生活,历尽艰辛,从军塞外。这一路的艰辛,也保留在他的诗作里了。比如在大沙漠里面对狂风奔走十天,“十日过沙碛,终朝风不休。马走碎石中,四蹄皆血流”(《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他一天到晚都在面对沙漠,“沙上见日出,沙上见日没”(《日没贺延碛作》)。以至于在大风中,他满眼流泪,“银山碛口风似箭,铁门关西月如练。双双愁泪沾马毛,飒飒胡沙迸人面”(《银山碛西馆》)。只有在沙漠里真正行走过的人,才能理解这种眼睛不断流泪的痛苦。
其实,岑参的那首著名的《逢入京使》:“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双袖龙钟泪不干”,未必是思念家乡而流淌,而是终日面对风沙造成的。
岑参从长安出发,一路途径经凤翔、陇州、秦州、渭州、临州、金城、凉州、甘州、肃州、瓜州、伊州、西州、焉耆,最终抵达安西都护府治所所在地龟兹。到达安西之后,他出任安西节度判官,也是大将高仙芝的幕府掌书记。这是岑参一生遇到的大唐两位名将中的第一位。
比起岑参的不得志,高仙芝的前半生是“开挂”的人生。他是高句丽人,但却从小追随父亲生活在安西,由于父亲有军功,他也被授予“游击将军”的官衔,进入军队。很快,因为相貌俊美、善于骑射,20岁就当上了真正的将军,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路青云直上,成为安西都护府的“二把手”——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立下了俘虏小勃律王的奇功。
岑参却没有专门为高仙芝写过诗。流传下来的岑诗里,只有一首《武威送刘单判官赴安西行营,便呈高开府》,算是写给同事兼呈上司高仙芝的。这首长诗里虽然盛赞了高仙芝及其安西军队的军容,随后却笔锋一转,写下:“曾到交河城,风土断人肠。寒驿远如点,边烽互相望。赤亭多飘风,鼓怒不可当。有时无人行,沙石乱飘扬。夜静天萧条,鬼哭夹道傍。地上多髑髅,皆是古战场。”
这种完全不同的情绪,混杂在同一首诗中,很是不寻常。原来,这首诗描写的正是石国之战的场景。
石国,西域古国,昭武九姓之一。高仙芝认为石国国王“无蕃臣礼”,讨伐石国,却在石国国王已经投降情况下,还把他抓到长安砍头。这就是犯了“杀降”的大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