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到常熟去”:苏童及其小说的一种解读( 二 )
我认为 , 这可能就是一种比较典型的苏童的小说世界 。
在苏童的小说里 , 很多人物都具备一种天生的、生而为人的快乐 。 比起那些沉重的悲剧人物来 , 他们是那样不知天高地厚 , 兴高采烈地生活在每一个微小、温暖或者谐趣的细节里 。 但同样 , 他们又有着强烈的生而为人的悲哀 , 所以相比起真正的轻松喜剧来 , 他们的生活最终总是悲凉的、荒诞的 , 甚至还有着残暴的意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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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苏童
如果说 , 每个作家都要自觉或者不自觉 , 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去处理他与世界的关系、他所认同的世界秩序的话 , 那么我隐约觉得 , 苏童对于世界的基本感受其实是非常明确、非常恒定的 。 或许在很小的时候 , 在他经常提到的“真正面临死亡威胁的十岁”、在“病床上的一年”的时候 , 他已经清晰地听到了来自远方的鼓声 。
但我仍然认为 , 这鼓声经过苏童天性的过滤 , 还是与那首我们所熟悉的乐曲有着相当大的区别 。 所以当苏童以及苏童的一些文本成为一种文化符码的时候 , 苏童是这样说的:“我是个一直被误解的人 。 ”
我的理解是 , 很多人已经听惯那首曲子里明确而猛烈的鼓点了 , 对于那些更远一点的、更复杂、更幽微的鼓声 , 大多数人已经听不到了 。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 我认为苏童小说最好的质感 , 往往出现在一些有点华丽、然而又绝不过份光滑的篇幅与段落 。 不是苏州满街可见的丝绸 , 也不是粗砺刺人的硬麻 。 而是带有不多的丝质成份但又充满麻的质感的细麻 。 手指轻触 , 有细微的凹凸 。 麻是有仙气的 , 因为它在棉的质地上飞跃了一个微妙的层次 。
这就有点像那种时远时近、时急时缓但其实又未尝片刻稍离的鼓声——棉麻在你面前徐徐展开 , 它真实的质感不动声色地藏在后面 。
在苏童的小说里 , 有一种特质是非常明显的 。 那就是“死亡” , 以及处理这种“死亡”的态度 。
仍然回到这篇《木壳收音机》 。
在小说的结尾部分 , 姓李的泥瓦匠发现了摔倒在地上、其实已经死去的莫医生 , 他大叫着告诉姓孙的同伴 。
“快来看 , 这人是怎么啦 。 ”姓李的匆匆跑回后门的石阶上 , 他看见姓孙的站在齐腰深的河水里洗头 , 他好像顺手在莫医生的窗前捞了块肥皂 。 姓李的看见姓孙的用肥皂一遍遍地往头上抹 , 然后一次次地往水里沉 , 姓李的看见姓孙的脑袋 , 一会儿是白的 , 一会儿是黑的 。 而且姓孙的根本不理睬姓李的叫声 。
后来姓孙的看见从河的上游驶来一条木船 , 船舱里满载着棉布和谷糠 。 撑篙的是个年轻的女人 。 摇橹的是个更加年轻的女人 。 姓孙的泥瓦匠莫名其妙地觉得快乐 , 他朝木船挥舞着湿漉漉的汗背心 。
仍然是在一次访谈里 , 苏童说过这样的话——生命中充满了痛苦 。 痛苦是常量 。 至于对死亡的看法 , 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解脱 。 所以在我的小说里 , 死亡要么兴高采烈 , 要么非常突兀 。
这种兴高采烈或者非常突兀的死亡 , 在苏童早期的小说里屡屡出现着 。 那些人物(杀人者、被杀者、死于非命者)莫名其妙地行动着 , 他们没心没肺 , 没有太多的行动逻辑 , 是生命力量内在的失控或者生命气息直觉的捕捉 。 他们活在一个现实社会与虚空之境的中间地带 。
我一直觉得 , 掌握了极为娴熟小说技艺的苏童 , 在本质上其实更像一个诗人 。 而这种天性与特质 , 则非常微妙地决定了一个作家与另外一些事物的关系 。 比如说 , 与现实的关系;又比如说 , 对于宗教的态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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