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德福思|绘本应该怎样读?从1939年凯迪克金奖绘本Mei Li说起(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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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开始前的诗 。 左为英文原文 。 右为《美丽的新年》中文翻译 。
这些评价都可以理解 。 不过这本书、这个故事在文字和历史的波云诡谲之下包藏着许多秘密 , “真相”远非如此简单 。
01
压抑和同情:
被译文丢失的细节
对中国读者而言 ,Mei Li 一定是凯迪克金奖作品中相当特殊的一本 。 它由一名爱上中国文化的美国人来到中国居住、采风后用英语写成 , 讲述了一个中国女孩过年的故事 , 其中自然有许多浓重的中国元素 , 更引用了当时的北京民谣 , 八十年后又被翻译为中文引入国内 。 两种语言文字在出入之间反复转换的魔法 , 使得本就有百年时间加成遥远感的故事又添上两重异族滤镜带来的光怪陆离 。
Mei Li 在国内有两个译本 , 为了更好地说明原文作者在文本写作中某些显然有意的设计 , 在翻译过程中丢失以后对作品主题和人物形象塑造带来的重要影响 , 这里选择与原文出入更多一些的早期译本《美丽的新年》作为主要对比对象 。
原版故事塑造了一个娇憨活泼同时又颇有决断力的小女孩 。 这个形象内质丰富 , 她既有着儿童的游戏天性 , 又依恋家庭的温情 , 更努力地在重男轻女的封闭式文化环境中试图让自己被尊重 , 证明自己的能力不输于哥哥 , 希望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王国 。 整个故事里 ,她在这几种情态和倾向中不断摇摆 , 有着真实个体般的复杂性和矛盾性 。
为了达到这一效果 , 原版故事动用了 设喻、排版和我们所熟知的图画书的“图x文”叙事等等多种手法 。非常可惜的是 , 中文版似乎更在乎有没有把一个简单易懂的道理传递出去 , 而这些文学技术层面的设计被认为是无足轻重的 。
但事实正相反 , 首先 ,文学永不止是某条道理的播种机;其次 , 即使你将之视为一台播种机 , 那么其内容的丰富复杂程度与播种的有效性也呈显著的正相关 , 永远没有一个“文学层面的设计”只有关于技术而无关意义—— 文学的悖论和任性在于 , 越是超功利地尊重和遵循它的法则 , 它越是能给予你更多 。
汉德福思|绘本应该怎样读?从1939年凯迪克金奖绘本Mei Li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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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开头 。 (英文版)
“美丽”故事的开头向读者交代地点时 , 连续出现了一系列与“封闭”相关的词汇:城市是被“锁在”(shut in)“墙 , 长城”(by a Wall)里的(非常有趣 , 此处的W大写 , 前面用的却是不定冠词 , 和前文明确的the Great Wall用法产生对比 , 即作者在鼓励读者对Wall这个词作多重理解);离城市不远的这个村子是“被大雪覆盖”的(snow-covered);村子里的这座房子又是“也被墙包围着”(with a wall around it, too) , 这里出现的“也”实际上是在强调前后事物的同一性 , 作者有意告诉读故事的人 , 这几个“wall”并非单纯的物理意义 , 而是在类比设喻—— 它们明示读者 , 故事的发生场所是一个被重重的墙或幕封闭覆盖的所在 。 假如这个文本正常发展 , 它的主题必然与面对某种压抑束缚有关 , 如若不然这些表达就纯属多余 。 但在早期译本中 , 这些与主题表达显然密切相关的词汇设计都丢失了 。
汉德福思|绘本应该怎样读?从1939年凯迪克金奖绘本Mei Li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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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开头 。 (中文版)
关键信息的缺省往往会直接“打薄”文本的容量 , 让故事变得单调乏味、缺乏可思考和感受的空间 , 没有了它们的辅助 , 有时候读者甚至会觉得故事莫名其妙、难以理解 。
在同一段落对母亲、男孩、女孩的除夕工作呈现中 , 翻译丢失了原文设计的排比句式 , 而正如上文所说 ,句式的技术永远不只是一个技术 , 这一简化处理使得排比带来的三人之间劳动程度的对比作用完全丢失 , 隐含作者的态度偏向也因此丢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