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文特|莱布雷希特专栏:海汀克让音乐自由

好几年间 , 我一直坐在伦敦皇家节日音乐厅管弦乐队后面的合唱席座位上 , 观察伯纳德·海汀克指挥 , 由此我得到的是指挥艺术和实践的免费大师班 。 海汀克登上舞台 , 光光的脑袋上淌着汗水 , 环视了一下乐手 , 就直接进入正题 。 他手动、眼动、嘴动 , 身体的其它部分则几乎静止 。
科文特|莱布雷希特专栏:海汀克让音乐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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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纳德·海汀克
随之而来的是堪称宗教复兴意义般的奇迹 。 一群从早上九点开始就不停地工作 , 可能直到午夜前都无法回家的乐手们 , 在通常只会在战场上看到的那种领袖才能指引下 , 他们的疲劳被一扫而空 。 海汀克在我眼前反复实现的 , 是化解演奏者累积的压力 , 让他们有呼吸的空间 。
我当时已经意识到我所见证的是一位富有才干的杰出大师 , 他对音乐和音乐家有着罕见的同情心 。 我花了更长的时间才能理解 , 这个腼腆而不善言辞的荷兰人是一位变革性的指挥家 , 改变了音乐创作的本质 。
未满二十岁的海汀克 , 在二战刚结束后的萨尔茨堡音乐节 , 见到的第一位指挥家是在舞台上摇摆不定 , 等待着天启一刻来临的威廉·富特文格勒 。 同时还有精细操作每一个细节的赫伯特·冯·卡拉扬 。 紧随其后的是像健身教练一样手舞足蹈的伦纳德·伯恩斯坦和一路大喊大叫直到他的《指环》大获成功的乔治·索尔蒂 。 海汀克眼中的自己 , 与这些大师的形象截然不同 。
父亲是阿姆斯特丹电力部门一名官员 , 母亲来自比利时 , 有一半犹太人血统 , 伯纳德·海汀克曾经目睹父亲被德国人扣为人质 , 而所有的犹太男生都从学校里消失 。 他在饥饿和恐惧中度过了战争 。 重光之后 , 他又看到那些曾与纳粹串通的人摇身一变自称为抵抗者 。 海汀克对权威人士终生的不信任由此而生 。
在他开始学习指挥课程之后不久 , 突破性的机会就降临了 , 卡洛-玛利亚·朱利尼退出了一场切鲁比尼《安魂曲》的演出 , 而海汀克不久前刚刚排练过这部作品 。 这场具有爆炸性意义的首演促成了他与荷兰广播爱乐乐团的合作 , 随后他在30岁时被任命为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的首席指挥 , 这是荷兰艺术皇冠上的明珠 。 但这份工作有着千丝万缕的附加条件 。 大的决定由艺术总监玛利乌斯·佛罗特霍伊斯做出 , 而德奥曲目则由与他分享首席指挥头衔的欧根·约胡姆这个沉闷的人负责 , 这样的安排使海汀克对组织体制更加反感 。
荷兰飞利浦唱片公司的一份唱片合约将他带到了伦敦爱乐乐团 , 1970年代他在那里蓬勃发展 , 乐团在夏季前往格林德伯恩歌剧节驻场演出时他也参与其中 ,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体验歌剧 。 在唱片录音方面海汀克虽然多产 , 但并没有那么出名 。 当他问为什么他的唱片销量比不上卡拉扬和索尔蒂时 , 制作人敦促他接受媒体采访 。 但海汀克像所有荷兰人那样 , 患有高杆子罂粟花综合征:头抬得太高 , 就会被砍掉 。
他还拥有一种更加自我压抑的谦逊 , 来自于他惨痛的生活体验 。 晚年在芝加哥时 , 他曾对一位音乐家这么说:“你知道 , 我在学生时代全无特别 。 有许多同龄人比我更有才华 。 但他们都是犹太男生 , 而他们都被杀害了 。 我只不过是被留下来的人——所以我很享受我所拥有的事业 。 ”
他太谦虚了 , 以至于“太”这个副词都该打对折 。 如今回顾起来 , 他做到的是将指挥重塑为一个无我之境 , 在这个境界中 , 指挥家也不会比乐手高人一等 。 让其他人趾高气扬地大喊大叫吧 。 他在排练时的话不多 , 在公开场合更少 。 他只有两次曾经公开放话——因为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要裁减乐手而威胁辞职 , 后来在1990年代 , 科文特花园面临重建危机 , 试图解散其乐团时他又重复了这一威胁 。 在这两次事件中 , 海汀克最终都取得了胜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