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化|青年说|三三:我想用叛逆而决绝的心,看清这个世界的真实( 二 )


就写作而言 , 我经常去写一些“玩”的作品 , 是因为对精美、意义的厌倦 。 最早写《离魂记》 , 常有人说有灵气 , 当然可能只是朋友之间的纯捧场 , 他们说 , 可以继续那样写下去 , 但那种写法对我而言太容易了 , 我不想那样写 。 再比如 , 我总是觉得 , 假如去展示自己 , 那么呈现的结果必然是虚假的 , 因为不即时 , 还因为多少带着期待他人认可的目的 , 所以我时常沉默 , 有时甚至会造出一些“自卑”情绪来平衡内心的中正 , 这都是出于叛逆 。
在生活上更不必说 , 放弃律师职业转写作 , 决策时与不少朋友讨论过 , 结论都是弊大于利 , 但没关系 , 还是辞职去人大读了创造性写作专业 。 我不是有文学理想的人 , 我最大的理想是看清这个世界的真实 , 我是用叛逆而决绝的心在看 。 这对我的写作方式有很大影响 。
澎湃新闻:“玩”意味着各种尝试和可能 , 也是一种比较轻松的创作心态?
三三:我创作最直接的源头就是贪玩 。 比如《昨日花园》是当年看完《降临》 , 被里面的旋律《On the Nature of Daylight》打动 。 我试着抽取其中的情绪 , 一边循环播放一边写成的 , 大概就写了几个小时 。 当然 , 写得不太好 。 后来写《无双》 , 也是想抽武侠小说的气 , 去写一个刚烈、侠义、利落、重情的男性化的女性 。 最近在尝试的是自己生造一种方言 , 用那个方言的节奏去写小说 , 这篇完成后应该会比以前的好一些——都是在玩 。
另外 , 我时常会感受到一些灵动的细节 。 大多数一闪而过 , 如果想得起来 , 我也很想把它们放在小说里 。 比如在《晚春》里写到过 , “我”小时候有过一只珍爱的蝴蝶标本 , 通体半透明 。 “我”把它藏在一个玻璃盒子里 , 隔许多年再找出来 , 盒中只剩一撮珠光粉末 。 再比如在《补天》里 , 有个细节是一藏过去常和朋友去滑冰场玩 , 有时买不起门票 , 就隔着铁丝网看别人滑 , 还会把手指悄悄伸进铁丝网格——悄悄把手指伸进网格 , 这个细节其实是我虚构的 , 但我每想到它 , 就感到十分难过 。
澎湃新闻:其实我能感觉到你在“玩心”之外还有一份郑重 , 你的小说会关心那些深沉的、不显见的东西 。 像你说会为“把手指伸进网格”这个细节难过 , 让我想起上个月在双城文学工作坊 , 你说到一个卖乌龟的农民的故事 。 一个农民热情地推销着他的“神龟” , 被人嫌弃时 , 竟跑上去郑重说了一句:“它不咬人的 。 ”这个故事也让我内心一动 。
联想起你笔下的小说人物 , 比如早娘、一藏等等 , 其实不少人像那个农民一样 , 属于在这个社会中脱节的、失序的、不合时宜的、不顺着来的人 。 你似乎对这些人特别关心?在写这样的人物时 , 你心里怀有怎样的情感?你是否认为 , 小说能提供一份现实社会无法提供的时空秩序与生存逻辑?
三三:我关心弱势的、被社会秩序抛弃的人 , 我的父母乃至更上一辈 , 其实都在走向“失序” 。 我从小不怕死亡 , 但我由衷希望 , 每个人临近那个终点时 , 都是体面、舒适的——我无法忍受的是临别前的落魄 。 然而 , 大部分人都是在衰老的过程中被外界抛弃的 。 早娘、一藏还不够普通 , 不算典型 。 我以前上班时 , 单位附近有个修自行车的老爷爷 , 每天中午在马路边吃自己带的盒饭 , 没有生意 , 菜也不好 。 当时共享单车已经普及 , 自己骑车的人更少了 , 我常怀疑老爷爷是否能养活自己 。 这其中更击中我的 , 是一个对世界失去认知的人 , 如何被世界的新规则所碾压 , 而他自己甚至未必意识得到 。 文学能做的 , 真的太有限了 。 近阶段 , 我想的是 , 靠小说的感觉将人们从功能性、目的性很强的现代生活中召唤回来 , 让他们能感受事物 , 感受那些需要体谅的人 , 也感受到一个人对人类应当有的一种均质的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