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舞剧《红楼梦》:彩云易散 怜爱永恒

舞剧《红楼梦》:彩云易散 怜爱永恒
◎梅生
不论仕途经济 唯悼青春国度
民族舞剧《红楼梦》的开场 , 贾宝玉身着大红披风 , 从一把放置于舞台深处的高背官帽椅后走出 , 目光犹豫 , 步履迟疑 。 他正对台下稍坐片刻 , 起身朝向观众缓缓走来 。 几道颜色各异的帷幕在他身后逐次落下 , 似在说明他居住生活过的绛芸轩、怡红院、大观园、荣国府 , 均已对他关闭 , 他所经历的一切 , 皆成前尘旧事 。

直到一道透明水波纹“大幕”在他面前徐徐降下 , 他才停住脚步 。 隔着“大幕” , 他的身体徒剩影影绰绰的轮廓 , 暗示他“归彼大荒” 。 随后 , 故事才随着台上的舞蹈语汇 , 从林黛玉的“入府”讲起 。
由是 , 该版《红楼梦》成为贾宝玉遁入空门前的回忆 , 使得他像曹雪芹一样 , 拥有了全知视角 。 只不过厌恶功名偏爱女儿的天性 , 让他在回首往事时 , 主观上偏离了曹公的写作路径 , 刻意规避了有关仕途经济的内容 , 唯愿追溯以金陵十二钗为代表的女性 , 尤其林黛玉、薛宝钗共处的温存点滴 。 但是过来人的身份 , 又在提醒他“彩云易散琉璃脆” , 他深知一众姐妹离世、远嫁或出家的结局 。 闺阁内外 , 已然荒芜 。
于是他的往事回味之中 , 除了与她们相处的美妙时光 , 还有预示她们悲剧命运的残酷时刻 。 挥之难去 , 如影相随 。
这让借鉴章回体小说结构、用十二个篇章讲述贾宝玉与十二钗情缘聚散的舞蹈红楼 , 不仅在外在形式上与一百二十回的原著构成有关“轮回”的呼应 , 同时紧扣小说“因空见色 , 由色生情 , 传情入色 , 自色悟空”的纲要 , 映照曹雪芹对于人生无常、生命无序的哲学感慨 , 带出他笔端一组组既对立又统一的文学意象 , 譬如理想与现状、繁华与废墟、盛景与孤寂、炽情与幻灭等 。
十二个篇章之间甚至每个章回内部 , 也形成镜像式的互文、对照或反差关系 。 第二章“幻境”与第八章“丢玉”、最末章“归彼大荒” , 分别是梦如人生、半梦半醒与人生如梦 。 第三章“含酸” , 承接第一章“入府”、启示第九章“冲喜” , 道出的不止是宝黛钗情感关系的衍变 , 还有宝玉与黛玉的爱情种子 , 如何从幼苗变成枯枝 。 第四章“省亲”与第十章“团圆” , 前者暗藏元妃生前的困苦 , 后者见证她死后灵魂的恣意 。 第六章“葬花”与第十一章“花葬” , 借花凭吊的对象 , 由林黛玉个体扩大至十二钗甚至女性群体 。
第五章“游园”与第七章“元宵” , 璀璨却易散的烟花更是在“大幕”上两度出现 , 为“大幕”拉开之后的喜乐气氛蒙上阴影 。 只是“游园”中多媒体投射的烟花面积较小 , 像极了远方模模糊糊的背景点缀 , “元宵”里灯光打造的烟花占据“大幕”的主体 , 折射青春韶华的稍纵即逝——“元宵”临近尾声 , 原本用作区隔空间 , 供十二钗穿梭嬉戏的多扇屏风 , 倒在地上排成一列 , 俨然成了她们的棺木 。 熟悉原著的观众会自然想起 , 二十二回里元宵灯谜游戏中 , 那些具有死亡或离散色彩的不详谜底 , 诸如爆竹、断线风筝之类 。
烟花属性的加强 , 让曹雪芹笔下那些由水做就、原本质洁的女性 , 愈发令人怜悯 。 这版《红楼梦》以更甚于原著的伤感基调 , 哀叹青春国度的消亡 。
宝玉的“清醒时刻”
宝玉看向女性的悲悯视角 , 由该剧导演、编舞黎星(黎星也是贾宝玉的扮演者)、李超 , 编剧崔磊、李宜橙等年轻主创共同赋予 。
该版《红楼梦》的文学剧本 , 两位编剧按照话剧写就 , 既有舞台提示 , 又有人物对话 , 并抓住了宝玉的成长困惑构建矛盾 。 贾氏家族承载着社会目光 , 对宝玉的期望只有封官加爵光耀门楣 。 不过他所希望的只是能够一直遵循心性 , 与姐妹们长相厮守 。 此种冲突 , 带有普遍性 。 每个人的成长之路 , 或多或少都是心中的自我期许 , 与外界的无形枷锁不断博弈的结果 。 崔磊参与编剧的话剧《牛天赐》 , 男主人公亦是用此种方式 , 度过了青少年阶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