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古|达蒙·加尔古特谈《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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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蒙·加尔古特(邵仄炯绘)
最近几个月,全世界的出版圈都在感叹:今年非洲文学杀疯了 。坦桑尼亚作家古尔纳问鼎诺贝尔文学奖后,南非作家达蒙·加尔古特(Damon Galgut)收获布克奖,塞内加尔作家穆罕穆德·姆布加尔·萨尔收获龚古尔文学奖 。《泰晤士报文学增刊》(TLS)小说编辑托比·利希蒂希(Toby Lichtig)在2021年布克奖宣布后第一时间采访了加尔古特,请他谈谈获奖小说《诺言》(The Promise)的写作背景 。《上海书评》获授权翻译该访谈以飨中文读者 。
2021年布克奖作品《诺言》
您拿过不少文学奖,这次得布克奖有什么不一样吗?
加尔古特:媒体已经炒疯了,我还在消化中 。今天才是拿奖第二天,也许你过段日子来问我我可以答得更具体 。不过各种迹象表明,的确很不一样 。
那我们直接进入小说吧,《诺言》跟随了斯沃特(Swart)一家三十年的历史,从南非种族隔离制度行将就木的八十年代一直写到近年,这个家庭是怎样的呢?
加尔古特:这肯定不是个井井有条的好人家,很多评论者觉得我在写自己的南非家庭(译注:Afrikaan,南非白人,旧称“布尔人”,说为方便各种族人与荷兰人沟通而创的“南非语”,旧称“布尔语”),其实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想做的是各种混合 。《诺言》里的母亲瑞秋是犹太人,更倾向说英文,不过她嫁了个南非白人玛尼·斯沃特,所以他俩的孩子们都说双语(英语和南非语),也混着不同的信仰 。这在南非是很典型的现象,尤其是南非白人家庭 。我不知道英国读者会怎么看,但南非肯定不是方方正正铁板一块,有很多混血和混文化,我的小说想反映的就是这种“杂” 。
瑞秋临死前重归犹太教,好像背离了她的南非白人家庭 。
加尔古特:这里有一点本人家庭的影子 。我母亲出身基督教徒,在嫁给我父亲后改信了犹太教,为了教育孩子,她觉得一家人共有一种信仰比较好 。我父亲从不严格践行教义,我母亲也没有坚持到底,我两岁时入了犹太教,但从来没接受过正规希伯来语的宗教训练 。大家就得过且过 。
去年您给《泰晤士报文学增刊》写过一篇评安德鲁·哈丁(Andrew Harding)的《这些人可不是绅士:两个死者,四十个嫌犯,击垮一个南非小镇的审判》(These Are Not Gentle People: Two dead men. Forty suspects. The trial that broke a small South African town)的书评,其中提到了一些自己的家庭背景,也提及了暴力,以及南非白人的心态 。玛尼·斯沃特有那种心态吗?
加尔古特:我给你们写的那篇书评把很多人吓到了,我父母离婚后,母亲改嫁给了一个南非白人(那年我九岁),他经常揍我们,暴力是我成长经历中最扎心的部分 。我们在家必须说南非语,如果不说就会吃一顿老拳 。《诺言》里的一家之主玛尼没有那么暴力,但是我希望能写出那个时代弥漫在空气中的暴力氛围,即使没有拳头落在身上 。玛尼这个人物有我继父的影子,可以说是他的“暴力缩水版”,在信仰上也远比我继父虔诚多了 。
暴力的确在小说中挥之不去,三个孩子里的老大安东参军后亲历了暴力事件,心理受了很大的影响 。
加尔古特:那个年代南非的年轻人都要义务服兵役两年,这意味着许多人被迫去北方边境(现在的纳米比亚)参与种族战争 。而在南非国内,种族隔离政府对黑人城镇的社会动荡处置严厉 。安东属于后一种情况,他在黑人区想也没想就射死了一个女人,负罪感跟随了他一生 。我本人在空军服役了两年,很幸运没有经历这种境况 。但我有朋友经历过,一个没有心理准备的年轻人突然被扔到极端对抗的环境里,你不杀人就可能被杀 。这种情况并不罕见,但奇怪的是,南非社会很少讨论这些 。这是南非历史中未经消化的部分 。相比之下,我每每惊讶于美国人对越战的痴迷,那场战争对美国人心态方方面面的影响都得到了深入的讨论 。南非社会总体而言对暴力及其导致的伤痛避而不谈,只有些零星的纪录片和电影,任何一个心理学家都会告诉你,如果讳疾忌医不好好处理这些隐痛,只会导致进一步的暴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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