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古|达蒙·加尔古特谈《诺言》( 三 )


小说中有一个人物被故意放在了一边,就是女佣萨洛梅,她既是小说的题眼(主人家的承诺是给她一间房子),又几乎看不见,我觉得这样处理非常巧妙,但也招来了一些批评,比如亚当·马斯-琼斯在《伦敦书评》上说“萨洛梅的单薄存在” 。对此您怎么回应?
加尔古特:根本上说这与南非社会有关 。我当然可以像写白人一样写黑人的心理,表达他们的想法和感受,但这样反而会让人觉得把不正常的东西正常化了,好像黑人和白人在社会里有平等的立身之地似的 。如果我像写别的人物一样写萨洛梅的内心,她就仅仅作为一个人物而存在,但其实她比其他人更重要 。我的逻辑是,通过写她身边的人怎么看待她,读者能明白南非社会是如何运转的 。在南非,白人不会把黑人当成完整的人,虽说种族隔离已经结束快三十年了,但社会和人心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萨洛梅是个没有受过教育的乡下黑人,一文不名,完全没有发声的可能,新南非的问题正在于没有为这些人提供改变命运的机会 。从文学角度说,作者会尽量赋予每个人物鲜活的感性,但我要让读者注意到萨洛梅的缺席,意识到她没有自己的声音 。如果读者注意到叙述者到处跳来跳去,他们也会注意到为什么叙述者从来不去萨洛梅那儿,为什么会有一块空白 。
我也考虑过一种写法,让萨洛梅在小说结尾一吐为快,但最后还是选择了让叙述者直指读者:如果你对她一无所知,也许是因为你并不想知道,也根本不关心 。
宗教是小说的一个主题,瑞秋是犹太人,玛尼则越老越虔诚 。您能谈谈宗教与南非政治的关系吗?
加尔古特:种族隔离制本身与加尔文主义有很深的联系,我在小说中也有所指涉 。现在的南非,特别是我居住的开普敦,离谱的新纪元主义很泛滥 。出于务实的考量,我在小说里用了四个葬礼作为讲述的工具 。自我重复是很无聊的,如果四个葬礼都是一个宗教,恐怕我和读者都受不了,所以我用了不同的宗教 。最后一个葬礼就是新纪元主义的,我忍不住找了点乐子 。
您在小说的题词里说希望人们能更严肃地看待非洲文学 。最近几个月真是非洲文学大丰收,您得了布克奖,塞内加尔作家穆罕穆德·姆布加尔·萨尔(Mohamed Mbougar Sarr)得了龚古尔文学奖,法籍塞内加尔裔作家大卫·狄奥普(David Diop)得了国际布克奖,坦桑尼亚作家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得了诺贝尔奖,您推荐哪位当代非洲作家给读者?
加尔古特:挖坑的问题,我得小心呐 。你提到的这些名字我都很推荐,我也得承认自己对非洲文学的关注还远远不够 。根本问题在于非洲有影响力的出版社太少了,南非大概已经是最好的了,除了尼日利亚外,很少有非洲国家能给作家提供像样的展示舞台,书店也很少 。所以非洲作家大部分依赖欧洲提供平台,这会带来方方面面的问题,因为基本上你是被输出包装之后再卖回本土 。我希望近期的国际关注不仅能带来更多的西方读者,也能带来更多的非洲本地读者,推动本土政府对文学的投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