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刚@一个作家与一座城( 四 )


“汆大甲”其实是收口羹。小小一盅明晃晃的汤,里面有几枚整瓣的蟹鳌肉。汤色高亮,实为鸡汤。为爽口起见,撒上几根香菜末,加入少量米醋和胡椒粉。一盅下肚,酒足饭饱。
“糟溜金耳蟹腿”,一只只的蟹腿拆下就是功夫!加黄耳(桂花耳)用高汤去炒,将蟹做出如此豪华的吃法,平生估计再难遇到矣!
将这两位先生引至高邮的,是美食家汪朗先生。汪朗是汪曾祺先生长公子,举止做派颇有乃父之风。著有《刁嘴》和《食之白话》等饕人之书。与其父同出一辙,也是馋人一枚。与之酒后闲话,如坐春风,实谦谦一君子也。噢,至此我忽然想起,我还在汪家吃过一次醉蟹呢。应该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那时汪曾祺先生还在世,一次去汪府,汪先生从一只坛子里,搛出几只醉蟹。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吃醉蟹,所以印象深刻。吃醉蟹,就吃的一个鲜。其实,更是一个味字。更甚一层,就是吃的一个趣味,如赏梅观雪,如看字品茶。
此番高邮之行,使我对蟹又多了一层认识。食蟹之余,还举行了座谈。不仅品了美味,还长了见识,对高邮湖大闸蟹品质有了更多的了解,知道高邮湖是悬湖,水是活的。高邮湖蟹是天然生长的,吃的是浮游生物,味道格外鲜美。有顺口溜云:壳是青的,肉是白的,毛是黄的,味是鲜的。知道蟹有六等:一等湖蟹,次之江、河、溪、沟。最次为海蟹。我曾吃过多处海蟹,一次吃了朝鲜的海蟹,味甚美,是不是最末一等且不去论,但湖蟹是最美的,这是不容置疑的。我意犹未尽,还乘兴在宣纸上写下了南宋曾几的一首《文游台》:
忆昔坡仙此地游,
一时人物尽风流。
香莼紫蟹供杯酌,
彩笔银钩入唱酬。
苏东坡肯定是来过高邮的,千古文游台便是明证。秦少游对苏东坡的尊崇,更是无以言说。史载公元1084年,即北宋元丰七年冬天,苏轼来到高邮,与孙觉、王巩等同游城东高台,登高望远,高邮湖尽收眼底。苏东坡是个大吃货,高邮湖大闸蟹肯定是要品尝的,所以便有“香莼紫蟹共杯酌”之美传。
其实对于蟹,我是熟悉的。我的家乡在高邮湖西岸,小时候,鱼虾蟹是不缺的。不过那时候,我不记得螃蟹还可以人工养殖,我们所食之蟹,多为野生,个头极小。有一年,在老人委的池塘里,不知为何下了许多蟹苗。有一天夜晚,我想应该是初秋,我们几个孩子,点了一只马灯,到塘边捉蟹。螃蟹喜欢光,马灯一照,螃蟹纷纷爬了上来,一会儿工夫,就拾了半铁桶。回去之后,趁大人不在,倒到锅里去煮,熟了一通乱吃。吃多了,肚子疼了几天。
这大概是我对螃蟹的最早印象了。
当然以上记忆,则是关于蟹的一点点滴印象,也是我的一点食蟹小史吧。
2021年9月30日于高邮,11月10日改
汪迷 客栈
◎苏北(作家)
高邮人真是聪明,生生把汪曾祺做成了一个品牌。汪先生虽然从1940年即开始写作,但他真正成名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个当代作家,被高邮人做成一个历史人物,不得不佩服高邮人的智慧。
汪曾祺去世不久,高邮即建成了汪曾祺文学馆,放在了文游台内。文游台是啥地方?是苏东坡、秦少游、孙觉和王巩雅集吟诵之所也。在高邮东郊高地,建成传统院落,高高低低,有亭台楼阁,树木蓊郁,实是一处好园林。传说此台初建于北宋,距今已有一千多年。汪曾祺文学馆就放在了东小院,与秦少游资料馆同处一所,十分相宜,真让人有一种思古之幽。
那个文学馆我去过多次。曾一个人在那个小院中坐了很久(那个小院经常空无一人)。院内有一座汪曾祺先生的塑像。汪先生坐在那里,很随意。我坐在院门的石阶上,与汪先生对坐,就这样对视良久。院内鸟雀啁啾,墙角一树枇杷结满果实,枝叶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