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为小鸭子让路——虚构之事如何重塑真实世界( 四 )


在结合实践的绘本理论研究中 , 学者们认为亲子共读时一个绘本讲一个多小时并不奇怪 , 而容量丰富的绘本讲一个下午也很正常 。 在ALCS(美国图书馆儿童服务协会)发表的亲子阅读建议文章中 , 梅根·兰伯特指出 , 像《好饿的毛毛虫》这样的低幼绘本读20分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 , 关键是邀请孩子参与到阅读中来 , 去理解口头和视觉叙述的意义 , 而不是等故事讲完再请他们分享想法 。
现在让我们回到对“最小那一个的偏爱”中来 。 尽管对儿童文学没有“一致、固定”的定义 , 但学者们也仍然尝试着总结出一些“文体惯例” 。 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考佩里·诺德曼的《隐藏的成人》 , 他在其中阐述了一些现代儿童文学叙事的“共性” , 比如重复、二元对立的互动、“家”的隐喻、乌托邦理想、对行动的聚焦等等 。 我想 , “对最小那一个”的偏爱或许是其中某些“法则”的一种综合表现和显著演绎 。
回顾各种民间童话与儿童小说 , 兄弟姐妹中“最小的那一个”总是最受父母宠爱和有最大概率获得成功(或者至少是成为主角)的一位 。 这很可能与儿童文学背后的现代童年观、乃至人类原始本能中对最具有希望、可能性和蓬勃生命力之事物的偏爱有关 , 诞生于现代社会的儿童文学将热爱“新人”战胜“长辈”的现代价值偏好发挥到了极致 。
故事|为小鸭子让路——虚构之事如何重塑真实世界
文章图片

《让路给小鸭子》中文版插图 。
在《让路给小鸭子》中 , 尽管作者赋予了小鸭们各自不同的性格(这本身也是现代童年观的一种体现 , 17世纪以前儿童甚至很少作为绘画中的单独形象出现 , 这之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里 , 世俗肖像画作品内被展现的儿童形象不但集中于贵族和上层资产阶级 , 其在神态动作上也都高度一致 , 严肃而略显骄矜——与他们的父母无异 。 他们本来就是被作为成人的预备役、权力的接班者而存在 , 因而很少呈现出个性和稚气)——特别明显的一页在鸭妈妈教孩子们排成一行走路那页 , 前三只小鸭学步非常认真 , 第四只小鸭在追飞虫 , 第五只小鸭显然觉得前面这位比妈妈的教学更吸引人 , 第六只小鸭在埋头思考人生 , 第七只小鸭不知发现了另一侧的什么东西 , 最后一只小鸭则在狂奔——但如果我们留神一点 , 就不难发现那只排在最后面的鸭子宝宝总是格外扎眼些 , 其他小鸭有着变动的状态 , 时而认真跟随时而走神 , 只有它好像被固定在狂奔的状态中 , 是因为年纪最小、腿不够长 , 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
这之后的某一页部分地揭示了答案 , 因为它不但东张西望 , 还在朝后看 。 它被落在最后 , 总是不得不狂奔跟上队伍 , 这种对人生窘态的呈现是达成温和讽刺的基本方式 , 正是这最后一只小鸭最高强度地凝集了作者对读者“代入其中”的召唤 。 就如观看古典戏剧中某类被有意夸张降格过的愚人形象 , 观众在人物身上发现自己可能经历过的情景或绞尽脑汁终于避开的情景 , 通过会心一笑接纳不总是聪明有条理的自我 , 或通过笑声企图拉开自己和愚者的距离、庆幸自己未遭此难 。
斯提尔在《闲谈者》中论证道 , 好的讽刺作家应具备温柔敦厚的人品 , 因为通过讽刺修辞收获的笑声毕竟是建立在他人痛苦基础上的快乐 。 而儿童文学作家在这里似乎享有一种天然的捷径 , 借用偏爱“最小那一个”的文体惯例 , 作品很好地将这个焦点从被轻嘲的位置较大程度地转化为被格外爱怜的“那一个” 。
在一种不言破的优越感中 , 成人完成了对自我和经验不足的孩子不时越轨、给规矩平静生活的自己带来麻烦的接纳——“这一切也可能是可爱的、与众不同的、彰显了‘自我之存在’的 , 不用也不该太严肃” 。 但假如恶劣的环境有可能对这可爱的小家伙造成伤害 , 那我们怎么可能不紧张、不想做点什么保护它们呢?毕竟 , 保护它和它们 , 就是保护我们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