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智英|五百封中国“金智英”的来信:“在她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二 )


但评判女性地位高低 , 并非只有经济收入这样一个简单的衡量标准 。 何况这可能意味着更多女性需要在家庭和事业中寻求平衡 。 中国幅员辽阔 , 这一封封信件 , 或浅或深地勾勒出一幅基层性别图景 。
有的读者来自性别观念落后的地区 , 很好的朋友是被丢弃的女婴 , 也有女性因为已婚未育 , 面临职场的残酷淘汰 , “在一个小圈子里 , 尤其是相对精英一点的群体 , 女性地位确实是高的 , 但你要是把视野放大 , 我觉得不是这样 。 ”任菲说 。
“她说得高兴 , 我听得心酸”
1982年 , 赵娜出生在河南农村 , 在郑州一家建筑设计院工作 。 疫情以来 , 赵娜成了二孩妈妈 , 停薪留职在家 。 和南方周末采访人员的采访进行得不太容易 , 她少有腾得出手的时间 。
赵娜是在手机阅读软件中无意发现这本书的 。 小时候 , 她在家中排行老三 , 上有两个姐姐 , 下有一个弟弟 , “从这种家庭结构来看 , 可以确定生活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中” 。
从记事起 , 三姐妹就下地干农活 , 拔草、锄地、割小麦 , 母亲现在常说她们小时候乖 , 两三岁就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 够不到床就搬个小板凳 , 自己爬上床睡觉 , “她说得高兴 , 我听得心酸” 。 村里人没有生男孩儿 , 会抬不起头来 。 弟弟出生后 , 父母便再苦再累也充满希望 。
一些女儿们的出生 , 并没有伴随祝福和喜悦 。 1986年 , 阿雯出生那天 , 父亲在工厂上夜班 , 身高1米54 , 个头娇小的母亲难产生下她 , 奶奶看到是个女儿 , 落下几句场面话就走了 。 2002年生的章枳雁说 , 村子里只有生了男孩儿 , 才会放鞭炮庆祝 , 预示着后继有人 。 这仿佛告诉那些生了女孩的家庭 , 他们后继无人 。 2005年生的苏梓卿 , 弟弟出生后 , 原本对她很好的母亲关心渐少 , 取而代之的是这么一句话——“你长大了 , 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 她被父母不分青红皂白打骂 , “甚至差点从五楼直接把我抱起来扔下去” 。
1998年生的徐媛媛原以为男女的差别只在于头发长短 , 直到16岁那年 , 爷爷去世 , 她开始感受到自己和弟弟的不同 。 她写道 , 作为长孙女 , 她的白色丧服上 , 有一点点亮眼的红色 。 但邻居老姨给她套上缝制的粗糙丧服后 , 一边强硬转过她的身子 , 一边鼻子一哼:“长孙女有什么用?还不是缺个把子!”
送葬时 , 引路举引魂幡的需是家族的长子长孙 , 因为她是女孩 , 改抱了二叔家的弟弟去 。 弟弟的脸 , 因为惊恐而哭花了 , “小小年纪的他只觉得场面大得吓人 , 根本无法理解 , 这也是一件对大人来说‘荣耀’的事” 。
赵娜在成长中更多是被忽视 , “没有感受到父母的爱” 。 2012年生下头胎后 , 她和婆婆关系不算好 。 下班晚了一小时 , 她还在路上 , 婆婆就打电话催促 , 你怎么还不回家 。 她周末会带孩子吃披萨 , 如果他发烧不舒服 , 即使是一个月前吃的 , 婆婆也会归因于此 , “过了半年还会说” 。
结婚生子后 , 她不会在老公面前撒娇 , 能自己做的绝不假手于人 , 因此活得疲惫 。 但她向南方周末采访人员回忆起一件小事 。 小学三年级的一个大雨天 , 身高1米8 , 高高瘦瘦的父亲 , 身披雨衣 , 突然出现在校门口 。
因为生计 , 父亲很少出现在家中 , 她从学前班起就自己上下学 , 那是父亲第一次来接她放学 。 那天父亲背着她 , 走在雨中泥泞的路上 , 平日里一起上下学的两个女孩 , 蹦蹦跳跳围在两边 。 村里的女孩大多境遇相似 , 同班一个女生 , 家里是五个女儿 。 她从父亲的肩上俯瞰 , 觉得同伴们有些羡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