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ck|堆栈的城市:叠加了主体性与无意识的双重生活( 二 )


但回到计算机语言 , 堆/栈分野的思维也可以用来理解城市的生成 。 最初的“堆”从何而来?法语中 , agglomération一词的历史演变也表达出了“堆积物生成城市”这一思想:它最初表示一团、一堆、堆积 , 形象地看就是结块的沙块、雪堆 , 然后引申出粘结 , 再变成了结合、团结 , 最后变成聚落、集落 , 居民点 , 城市及其郊区的总称 。 几个例子:古雅典 , 典型的堆 , 人们围绕着山丘上的卫城(Acropolis , 高地之城邦)建立起了这座城市;龙达 , 海明威眼中最适合与人私奔的城镇 , 背靠峭壁而建立 , 也是典型的堆;诸多城市围绕港口、河道而建立 , 比如比雷埃夫斯、亚历山大、香港、上海;其他城市或盘踞湖泊、良田、矿山、集市、神庙 , 或遏南北交通之要冲 , 其背后都是人们自然的聚集意识 。 而城市的“栈”则是一种规划设计好的可复制模块 , 就像用乐高积木来搭建 。 始建于元明两代的北京城(以及各种京城)有最早的城市规划 , 道路宽阔而标准 , 方便调动军队 , 路边的四合院犹如一个个模块;现代城规的典范 , 1853-1873的“奥斯曼计划”也蕴含相同的思想;再晚些 , 纽约的曼哈顿岛和巴塞罗那新城 , 以及类似的城规开始遍及全球 。 堆是因各类偶然目的而形成的聚集 , 栈则是以速度与数量本身为目的的无目的性的复制 。 栈是扩建 , 因此它不含本真性 [5] 。
stack|堆栈的城市:叠加了主体性与无意识的双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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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这些城市的通道也像“信息高速公路”(30年前我们用高速公路来类比计算机通讯网络 , 而今天互联网早已是更为人熟悉的东西 , 竟让我们要反过来类比) 。 高速公路就像信息流 , 汽车就像是把我们分配入城市的信息簇 。 洛杉矶县的英格尔伍德有一个壮观的高速公路交叉路口 , 不少加州人都在那里开错过车道 。 全球各地也每天都上演着类似的事:当我夜间在宝山和浦东的高速公路驾驶时 , 感觉和在洛杉矶、东京或巴黎的郊外别无二致——每个城市的高速公路都一模一样 , 像是文明的云层自动分配给每个城市的“栈” 。 而老城区歪歪扭扭的小路则是“堆”出来的 。 “堆”就是“栈”这个乌托邦的他者 , 就是异托邦空间 [6] 。
当我们被分配进城市之后 , 所居的建筑也是如此 。 蒙特利尔的Habitat 67、东京的中银胶囊大厦、巴黎的蓬皮杜中心、上海的中远两湾城、普吉的纳卡酒店 , 就像一个个三磷酸腺苷的分子结构 , 野蛮主义、新陈代谢主义、高技派或芝加哥学派 , 这些不朽的钢筋混凝土就像沉睡的硅基生命体 , 嵌入我们的城市 。 我们竟居住在标准化的水泥火柴盒里并以此为荣 , 海德格尔一定大为恼怒! [7]更不幸的是 , 我们的衣食住行乃至一切日常生活都是如此:快消食物(食堂盒饭、可乐、饿了吗)、快消服装(淘宝店、优衣库)通过集散中心(义乌、阿里巴巴)分配部署 , 我们的知识和朋友也是这么被百度和腾讯如此部署的 。 现代化城市中的大众需求 , 全都通过城市的“扩建意志”进行栈区式分配(扩建意志让城市表现为一只永不满足的野兽) 。 栈就像一块块压缩饼干 , 如果你有幸尝过 , 就知道它的味道 。 而生活和居所中仅存的“堆” , 就是人们在老城区(la cité)里留下的每一个脚步 , 或是那个梅斯基尔希人在托特瑙山里为自己建的林中小屋 。
这就是堆/栈在云、城市、地址的映射 , 两者分别代表了城市生长的两种类型:主体性和无意识 。 人类学上 , 人因社会分工、合作、交换等目的而有聚集需求 , 造就了天然的集市和聚落 , 成为无血缘关系的城市的雏形 , 这就是“城市主体性”;而主权机器的规划、“哲学王”的筹谋看似是少数人的意志 , 其实是城市中每个人推动的集体的“城市无意识”(因为是民主默许了集权团体实施扩张计划 , 不然后者必将垮台或流失人口) 。 当还未存在城市规划时 , 城市以堆的方式形成;当城市规划出现后 , 栈就出现了 。 堆 , 看似是无意识形成的集市、城邦 , 但背后是聚集者们的集体主体 , 并形成了城市气质(ethos) 。 栈 , 看似是当局有意规划 , 但背后是社会无意识的扩张欲望 , 代表了城市意志(Wille) 。 就像博尔赫斯说的 , 在那些造物者的背后 , 还有一股难以具名的神秘力量 [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