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部曲|《我身上的海》:以千万道闪电,在一个词语上纵深( 二 )


强大的风掀开了暗橱 ,
又把围裙吹倒在脚边 。
刮除灶台边的污垢 ,
盒子被秋天打开的情欲也更亮了 ,
实际上 , 这种气息同样萦绕于《清河县》第一部:“现在她的目光∕开始移过来在我的脖颈里轻呷了”(《顽童》);“她继续洗着而且我们晕眩着 , 俯视和仰视紧紧地牵扯在一起”(《洗窗》);“她的身体就是一锅甜蜜的汁液∕金属丝般扭动 , ∕要把我吞咽”(《武都头》);“他更像一艘端午节的龙舟∕衔来波浪 , ∕∕激荡着我们朽坏的航道”(《百宝箱》) 。 《清河县》所依据的小说作品《金瓶梅》本身充满了Eros情节和对之的审视与反思 , 这使得其中的Eros意味难以避免 。 不过 , 每一首诗在处理人物之间的Eros关系时保持了很好的分寸感 , 显得微妙而富于层次 。 《清河县》第一部的主角是潘金莲(第二部也是) , 她是众人瞩目的中心 , 但在全诗中却没有以一个人物正面出场 , 而是作为与其关系密切的数位人物眼中的“他者” , 在他们的陈述中得以现身——这些人物均采用了第一人称“我”进行叙述 , 他们的陈述犹如映照潘金莲的多面镜子 , 从不同视角令她的面目最为清晰 。 到了《清河县》第二部 , 视角则颠倒过来 , “我”所指称的唯一角色是潘金莲 , 经由她的陈述将那些人物的形象及她与他们的关系、她对他们的态度 , 一一勾画出来 。
需要进一步指出的是 , Eros并未赋予《清河县》第一部(及其后两部)以浮靡的色调 , 同时Eros也并非该诗的主题 , 毋宁说整部诗表现的是人性的角力 。 朱朱在一次访谈中谈到:“清河县的世界并没有消失 , 那些人也正走动在我的窗外 , 虽然他们都已经更名换姓 , 并且在喝着可口可乐 。 我尤其要将王婆这样的人称之为我们民族的原型之一 , 迄今为止 , 我的感觉是 , 每一条街上都住着一个王婆 。 我记得金克木先生在一则短文里提及 , 有两个人 , 王婆和薛婆 , 是我国历史上最邪恶的两位老太婆 。 是的 , 的确邪恶 , 但她们所意味的比这多得多——文明的黑盒子 , 活化石 , 社会结构最诡异的一环 , 乃至于你可以说她们所居的是一个隐性的中心 。 我欲完成在诗中的 , 并非对那种邪恶感的刻意描绘 , 而是要还原一个完整而真实的形象” 。 这也是姜涛在一篇评论中指出的:《清河县》“有意挑起一盏灯 , 让读者窥见历史幽微的曲线、裂口”(《当代诗中的“维米尔”》) 。 而朱朱另一些表面上具有“怀旧”色彩的诗作 , 包括后来的《青烟》《江南共和国——柳如是墓前》等 , 其中的人物身上无不寄寓着某种以柔克刚的韧性 , 抵消甚至抵制了可能的“颓废”趋向 。
三部曲|《我身上的海》:以千万道闪电,在一个词语上纵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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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朱 , 1969年出生 。 诗人、策展人、艺术评论家 。
二.“黑暗的墓道”
《枯草上的盐》的出版呈示了朱朱告别“第一阶段”写作、进入写作中“黑暗的墓道”之际的状态 。 “黑暗的墓道”的说法出自朱朱完成于2000年的诗作《灯蛾》 , 该诗首句中的“墓道”本来是一种实写 , 却被他塑造为关于写作及写作者处境的一种隐喻 。 在一次闲聊中 , 朱朱提到“黑暗的墓道”是一个写作趋于稳定的诗人必经的阶段 , 在此期间写作者的心智和耐力都备受考验 , 以寻求自我更新与蜕变之途 。 《灯蛾》中“一只灯蛾∕∕趋向于地下的光辉 , ∕他的死历数了∕同伴的邪恶∕和地上的日全蚀” , 寓言般地揭示了写作者左冲右突于“黑暗的墓道”的情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