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金|拉金:“描写忧愁可能是我受欢迎的根源”

拉金|拉金:“描写忧愁可能是我受欢迎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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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拉金塑像 网络图片)
云也退/文
写文章的人和读文章的人 , 两者之间有着永恒的不平等 , 那就是 , 读的人用于读的时间远少于写的人用来写成作品的时间 , 极端的情况下 , 写者耗尽了心血 , 读者匆匆浏览 。 书写者为此必须善于给自己减压 , 把心态放轻松些 , 如果总是为自己的心血被低估而耿耿于怀 , 他们就无法持久地写下去 。 菲利普·拉金的这部随笔合集 , 定名为《应邀之作》(李晖/译 , 上海译文出版社 , 2021年6月出版)貌似是表现谦虚 , 实际上就有表示放松的意思 。
拉金是位广受喜爱的诗人 , 虽然没有得过诺贝尔文学奖 , 但称呼他为“诗人们的诗人”也不为过 , 因为获奖诗人如谢默斯·希尼、德雷克·沃尔科特都真心推崇他 。 拉金的诗风 , 以四个字来概括 , 可谓“明白如话” , 最经常被拿来跟他做对比的 , 就是T·S·艾略特 , 与1950年代登上诗坛的拉金相比 , 艾略特显然属于“上一个时代” , 他讲求智性 , 倾向玄学 , 字句需要大量的阐释 , 而拉金却是偏于沉静、明白 , 文字清晰易懂 , 而反讽的机锋就在这清晰之中涌现出来 。 像是著名的《上教堂》一诗 , 拉金一上来的两句:“我先注意里面有没有动静 , /没有 , 我就进去 , 让门自己碰上” , 并无刻意讽刺的意思 , 但就显得那么讽刺 , 让人失笑 , 好像教堂所固有的那种肃穆虔诚的属性 , 就在一个旁观者懒散的动作里被彻底瓦解 。 再像《降灵节婚礼》 , 拉金写了某一年的降灵节 , 他路遇一趟婚礼的事 , 偶遇时的好奇、天真充塞了他的笔触:“我们面前掠过一些笑着的、涂了发油的姑娘/学时髦又学得不像 , 高跟鞋加面纱/怯生生地伫立着……胖母亲们嚷嚷不/一个大声骂着脏话的舅舅:然后是新烫的发/尼龙手套、种种假冒的珠宝……”
拉金刚好出生在艾略特凭《荒原》成就名声的1922年 。 他也有意识地以艾略特为一面镜子 , 从中照出自己截然相反的风格 。 在《贝杰曼的融合》一文中 , 他不无讥刺地说 , 艾略特的一句致命的话语——“依照我们当今文明的存在状态 , 诗人们身处其间 , 必然会变得令人费解”——形成了一个“轻型训诂产业” , 也就是说它在被人百般阐释之中奉为经典 , 奉为某种现代主义的圭臬 。 拉金自然认为这是一条无聊的途径 , 他自己的诗句叙述松弛 , 有时接近随意 , 驱使让读者卸下所有的紧张戒备 , 从而领会到 , 没有什么极为严肃的事情 , 是不能以这样的笔触来书写的 , 而诗本身也不该是什么智者给大众设置的谜题 。
然而 , 松弛不代表对意义的无所谓 。 在《上教堂》中 , 拉金对于一个置身局外的人那种“被冷在一边”的感受抓得极准 , 常常让读者感动地注意到其中的怅然 。 到了此诗的后半段 , 他想到 , 今天和以后的人们 , 会像诗中的“我”一样 , 越来越远离和冷落教堂 , 对它感到陌生 , 人们将不在纠结于该不该信仰 , 而是干脆就觉得信仰与否与他们无关了:“等到连不信神也没有了 , 还剩下什么?/荒草 , 破路 , 荆棘 , 扶壁 , 天空 。 ”这个表述的关怀太深 , 又太朴实 , 直接把这首诗推进了经典名作的行列里 。
从各个角度上看 , 拉金都符合19世纪的兰波对诗人—艺术家留下的告诫:“必须绝对现代 。 ”但是 , “现代”在拉金这里 , 首先意味着诚实 , 不装腔作势 。 他无比推崇约翰·贝杰曼 , 他的文章 , 在一种相当矜持的水平上吸引着对贝杰曼一无所知的读者 。 贝杰曼“感兴趣的不是自己 , 而是各种体验 。 在成为自己的过程中 , 它能够仔细品味这些体验 , 包括成为自己的体验 。 ”他引用了这么一句贝氏的诗:我被未受玷污的橡木割伤手腕/推开我父亲的沉重身体砰的关上门——/好像疯子一样奔跑像疯子一样奔跑啊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