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从《世说新语》看魏晋书法的审美取向( 二 )
魏晋玄学直接继承了先秦道家的传统。魏晋士人把老庄那种以个体生命为重、逍遥放达的人生理想付诸实践。例如: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舟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世说新语·任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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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猷听凭一时的兴致,率性而往,率性而返,这便是自由心灵与自由个性的真实写照。《世说新语》所描绘的正始名士、“竹林七贤”、元康名士、东晋名士皆有任情放纵的特点。他们在处理情感欲望与理智规则时,总是极力放大自己的欲望,漠视外在的约束,标榜个人的风格:
桓公与殷侯齐名,常有竞心。桓问殷:“卿何如我?”殷云:“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世说新语·品藻》)支道林问孙兴公:“君何如许掾?”孙曰:“高情远致,弟子早已服膺。一咏一吟,许将北面。”(《世说新语·品藻》)
桓温是一世枭雄,他试图以权势迫使殷浩屈服,但殷浩对桓的权势嗤之以鼻,大胆捍卫了自己的人格价值;而孙绰在肯定许询“高情远致”的同时,不忘展现在文学上的胜场。
基于对个体价值的发现与自我意识的张扬,魏晋士人在品藻别人时,视点也落在了所品人物的个性风采上:
抚军问孙兴公:“刘真长何如?”曰:“清蔚简令。”“王仲祖何如?”曰:“温润恬和。”“桓温何如?”曰:“高爽迈出。”“谢仁祖何如?”曰:“清易令达。”“阮思旷何如?”曰:“弘润通长。”“袁羊何如?”曰:“洮洮清便。”“殷洪远何如?”曰:“远有致思。”……(《世说新语。品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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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绰在回答抚军的捉问时,一一甄别了各人不同的个体特征。由此可见,充分肯定个体的差别,发现个体的优点,当是魏晋品评人物的一个特点。
魏晋正是这样一个重视并张扬个性的时代。这样一来,士人强烈的个体意识在书法艺术领域也有生动的展现:首先,从魏晋书家的有关言论来看,他们标榜个性,注重独创,反对袭蹈别人。魏大书家钟繇宣称:“笔迹者界也,流美者人也”(转引自郑杓《衍极》)。在他看来,书法是一种创造,这种美的艺术是主体精神、功力与个体心灵的迹化。钟繇高扬了主体在艺术创造中的首要地位,无疑是对先秦两汉以来以模拟物象为上的书法思想的反拨。
钟繇之后的王訥(王羲之的叔父)更为明确地指出;“画乃吾自画,书乃吾自书”(转引自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在王訥看来,无论是作画还是写字,都要反映艺术个性。“书圣”王羲之的书法美学思想与其叔父如出一辙,他的《记白云先生书诀》也强调了个体风格的独特性:“把笔抵锋,肇乎本性”。可见王羲之要求书家从自身出发,写出自我风采。当王羲之一改楷、行、草书的传统写法引起时人讥议时,他却不以为然,还自珍其书:“吾书比之钟张当抗行,或谓过之”(《自论书》)。
王羲之对钟繇、张芝等大书家不肯“俯首称臣”,反而高自标置,这种态度正是书家艺术个性意识觉醒的明证。王羲之之子王献之又独辟蹊径,另创了风流云散的行草书,他对自己的书法也自视甚高,甚至认为自己的成就要超过其父一“故当胜”(见孙过庭《书谱》)。有一次,当谢安否定自己时,王献之竟毫不气馁,显出了狂放的本色:“世人哪得知!”王献之置礼法于不顾,固然是当时流行的风气,但更昭示了他对个体艺术成就的自信。从流传的书迹来看,王羲之的书法平和含蓄,王献之的则佻达放纵,风格上的差别是较为明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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