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从《世说新语》看魏晋书法的审美取向( 六 )


《晋书·五行志》载云:“自咸宁太康之后,男宠大兴,甚于女色,士大夫莫不尚之,天下相仿效,或至夫妇离绝,多生怨旷”。最为重要的是,魏晋老庄复兴,士人多期望蝉蜕于污世,于是,庄子笔下那个冰清玉洁、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便成为士人心仪的对象。明乎此,我们不难领会魏晋人常用“神仙中人”、“玉人”、“面如凝脂”等(见《世说新语·容止》)带有妍丽色彩的词语来评骘男性的外貌了。
同样,从欣赏文静秀美的神女到钟情清丽宁静的自然,这是魏晋人审美视野合乎逻辑的拓展。魏晋人喜欢的多是亭亭修竹、淙淙小溪、幽壑晴岚、云中白鹤,他们笔下的景色一般远离暴烈与刚狠。看曹植笔下的西园,石崇笔下的金谷园,王羲之笔下的兰亭,王司州眼中的印渚,简文帝眼中的华林园等,均如处子般的秀雅可人。
确实,魏晋是一个发现美、欣赏美并追求美的时代。对于文学,曹不认为“诗赋欲丽”(《典论·论文》),陆机主张“诗缘情而绮靡”(《文赋》)。而在书法艺术方面,艺术的形式美既然备受关注,书家便以时人的生命形象并以上述时风来观照书法,要求所写书法如同人本身般具有跃动的个体生命及其恰当的时尚形式组合,如王羲之所云:“倘一点所失,若美人之病一目;一画失节,如壮士之折一肱”(《笔势论十二章》),同时要求“方圆尽金石之丽,纤粗尽凝脂之密。藏筋抱骨,含文抱质”(《书论》)。
显然,王羲之视书法美的标准在于是否具有生命的完整性。我们细读魏晋书论,发觉书论阐述的重点始终在于把书法当作一个有机的生命体。至于魏晋书家赋予书法这个艺术生命体以何种美学特征,一言以蔽之,曰:妍丽。钟繇的楷书相对于法度森严的汉隶书来说,已是一大进步:点画一波三折,线条弹性增加,结体婀娜多姿态。至于卫瓘的书法,也偏重清秀一路,《书断》语其“天姿特秀,若鸿雁奋六翮,飘摇乎清风之上。率性所欲,如天姿之美。”卫瓘的儿子卫恒,其书法也“纵任轻巧,流转风媚,风健有余,便媚闲雅,谅少俦匹”(李嗣真《书后品》),南梁袁昂《古今书评》更直捷地说其字“如插花美女,舞笑镜台。”
审美#从《世说新语》看魏晋书法的审美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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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氏书法世家中,还有卫夫人的书法,与叔父卫恒的风格极为相似,《佩文斋书画谱》引《唐人书评》说,“如插花美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江莲映水,碧波浮霞。”王羲之的书法继承了老师卫夫人的衣钵,书法风格妍美流畅,李嗣真认为王羲之的书法“若草行杂体,如清风出袖,明月入怀;瑾瑜烂而五色,黼绣占其七彩……”(《书后品》)“清风出袖”是清爽,“明月入怀”是高朗,“瑾瑜烂而五色,黼绣占其七彩”是姿态妩媚多变。
试看王羲之的《兰亭序》,其字形瘦长,字态清俊洒脱,这种自然俊逸的美正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之美。王献之的书法与其父相比,虽“骨势不及父,而媚趣过之”(羊欣《采古米能书人名》),“媚趣”,从美学上看,属于阴柔一路,与阳刚相反,表明王献之的书法在“妍丽”上比其父走得更远。
【 审美#从《世说新语》看魏晋书法的审美取向】总之,与从《世说新语》展现的那个世界看,士人追求个性的真率与旷达,敢于突破儒家的繁文缛节,心仪妩媚脱俗的女性美,这种新的审美趣味也泽及了当时的书法艺术。魏晋书法的真率、简约与妩媚的风格成就也直接影响了后世的书法创作,如徐文长式的激情飞溅,八大山人式的简洁空灵与赵子昂式的秀丽多姿等等,也可算是汲取了魏晋书法某一方面的余韵吧。